“就是这狼崽子,连他爹都不放过。剜我一块肉,是真的狠。”
程雾宜咬着唇,强撑着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毯。
女人极瘦,身影极薄,从侧面看只有薄薄的一片。她靠在门后,将全部身体的力量都倚在上面。
她白大褂下面是一条和褂沿齐平的百褶伞裙。
院长办公室里开了空调,暖风吹着淡粉色伞裙微微摇晃着。
程雾宜用手背擦了擦脸,追问着细节:“你们这个项目,一共投了多少钱?”
景丰通晓她意图,男人坐在沙发上叉着手,淡淡地只说:“你还不起。”
“……”
景丰看了眼手机,然后不耐烦地站起了身。
他走到门这边,没有了和程雾宜再谈下去的耐心。
“我好像依稀记得,程医生好像有个在医学院学外科的要好同学?”
女人秀眉蹙起。
“平章吗……”程雾宜回答道,“蒋平章?”
景丰无谓地扁扁嘴:“好像确实是姓这个姓。”
“多的事情你可以去问他。”景丰说着,一阵手机铃声已经响起。
男人示意程雾宜让位,然后道:“至于我今天说的,还请程医生考虑,想好了,可以随时联系我。”
景丰接着就接了电话出门去。
门是没关的,景丰的声音几乎是下一秒就在程雾宜耳后响起。
“哎,多多,怎么了,爸爸在呢~”
景丰此刻的声音和刚刚差得太多,程雾宜有些错愕地转了身。
只见景丰正举着手机视频着。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小男孩的大头。
隔着这个距离,程雾宜看不清楚小男孩的脸,但从他奶呼呼的声音也能听出来年纪应该很小。
小男孩手里拿着辆玩具火车,正含着口水含糊不清地对着视频这头的景丰叫爸爸。
景丰重重哎了一声,用手指点点屏幕,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温柔:“多多有没有想爸爸啊?”
“……”
再然后,景丰拿着手机越走越远,声音也渐渐听不清楚。
程雾宜愣神地看着景丰消失在电梯口。
精神科住院部的病房也就在同一层,他并没有去看景峥。
他甚至连景峥住院的事情都不知道。
后来没多久,院长过来问程雾宜刚刚都和景先生聊了什么。
明明之前在医委会的调查听证会上,医院行政红脸白脸唱得那叫一个配合完美,院长甚至还煞有介事地在恐吓她,要停她的职。
程雾宜此刻完全没有心情满足院长的窥视欲。女人死死攥着裙沿,随意搪塞了几句,甚至连电梯也不愿意等,从步梯跑下了楼。
神经外科的医生办公室,程雾宜被告知,蒋平章正在上刀,已经进去快五个小时了,什么时候能出手术室还不知道。
手术室外,程雾宜就一直在等。
下午她也要开组会,但直到组会开始前夕,蒋平章都还没有出来。
没办法,程雾宜只能先回了精神科。
一整个组会,她都心不在焉的。
一些被她死命压抑的往事终于在此刻重新苏醒,在她心头蔓延。
这些记忆的碎片,以前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生出来,刺她一下。
以前程雾宜觉得那是碎掉的玻璃。
可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恍然发觉,
那好像也可以是,时间的玫瑰。
直到鲁健捣了一下她,沉浸在自己情绪中许久的程雾宜才回过神来。
——“阿雾,想什么呢?”鲁健一边收病历本一边问她。
程雾宜摇了摇头,抬头才发现会议圆桌上的位子已经空了大半。
组会已经结束了。
程雾宜有点尴尬,和鲁健一起收拾起桌椅。
会议室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鲁健不久前才结了婚,嫂子程雾宜见过,是个南淞本地娇俏又时髦的小姑娘。小姑娘娇气,吴侬软语说着,哄得鲁健给她买这买那,开销很大,鲁健常说他家就是个小销金窟。
上回被处罚停职之后,鲁健一下子收入大减。男人知道程雾宜嘴严,某种程度上又是和他站在统一战线上的,于是找程雾宜借了点钱。
程雾宜想也没想就借给鲁健了。
现在程雾宜又想起什么,趁着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人,于是小声道:“对了师兄,我最近有一笔定期理财也快到期了……”
知道鲁健要面子,她故意没有将话说全。
但鲁健当然懂程雾宜的意思。
男人摇了摇头,说不需要。
鲁健似乎已经从之前的处罚中迅速恢复过来,和程雾宜有说有笑地开始聊起天气,还说他最近看天气预报说南淞要迎来一场降雪。鲁健是南淞本地人,还饶有兴致地和程雾宜回忆起了他记忆中的几场南淞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