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个蹦出来的哥哥,大家都转移了注意力。
没人注意到, 程雾宜就是这个时候,将程大有的衣服丢进了火盆。
烟雾燃起来,老族长拄着拐杖,要景峥结束之后跟他一起去看族谱。
见程雾宜已经烧掉衣服, 冯玉霞再不满也不能说些什么, 只能不甘心地重新跪下来。
短暂的闹剧结束,一切似乎又恢复正常。
只有程雾宜跪在原地, 整张脸上都写满屈辱,对着旁边的景峥只说了一个字——
“滚。”
声音很小, 只有彼此听得见。
——程雾宜已经是在给他面子。
男人怔了一瞬, 整个人都僵住,只有耳根子很明显地动了动。
六年没再见过面,重逢之后, 真正只有彼此对话的场面里,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第一个字,居然是这个。
盆里的火烧得正旺,流动的黑烟亘在两人之间。
“不动是还想我谢谢你吗?我爸死了你还要给他造谣对吗?”
“……”景峥呼吸滞了滞,艰难发出音节,“程……”
“是还要我重复吗?”程雾宜那双美艳的狐狸眸子此刻红得几乎快要滴血,就这么直勾勾地瞪着他,“你给我滚,我和我爸爸都不想看见你!!!”
景峥张了张口,有好半天都没能接话,最后勉强开口,只道:“对不起,就走。”
说了他就起了身,只一个眼神,就带着他的那些人退了出去。
岷安镇落后,这里的人更是将拜高踩低写在了脸上。
在镇上采买用品这些天,程雾宜没少像买茶叶那回一样被坑过。
人们并不会因为程雾宜丧父而对她有什么同情,相反,还会因为她是个女人而更变本加厉地去占她的利。
但现在陡然出现在现场的这些人,悄然间打破了程雾宜和村子里其他人的地位平衡。
是失怙的孤女又怎么样,身后有着不知名的强大靠山,就连族长也不敢轻举妄动。
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程雾宜并不想理景峥。
送完程大有最后一程,已经是下午,程雾宜返回祖屋的时候,后院请来的厨师已经在起锅做饭。
景峥和他带的那些人坐在靠门口的那张桌子上,和其他来参加葬礼的村民们之间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界限,泾渭分明。
程雾宜从车上下来,旁边搀着她的是她的大学室友边蔓,叶晟和蒋平章也陪在她旁边。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景峥身上。
除了程雾宜。
蒋平章眼神在景峥和程雾宜身上来回逡巡了好几下,向程雾宜耳语了几句,然后跑过来。
景峥朝他点头示意,算是问好。
蒋平章有些局促,提议道:“景峥,你们晚上有落脚的地方吗?我家就在阿雾家隔壁,阿雾她室友还有男友都住在那儿,还有空房间的,你要住一宿吗?”
天气很热,烧得空气和不远处的灶火一起在流动。
“她还好吗?”景峥只问。
蒋平章一愣,顺着景峥的目光扭头看向程雾宜。
“放心吧,阿雾还好的,大有叔熬了这么多年,她有心理准备的……”男人舔了舔嘴唇,打量着两人之间的关系,忖度着又说道,“毕竟没有你,大有叔他也不能——”
“那麻烦你了,”景峥咳了咳,打断蒋平章的话,“不用床,给我找个能打地铺的地方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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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岷安突然下起雨来。
所有手续和仪式都已经办好,程雾宜的年假已经用完,明天就得回南淞上班。
房间里,室友边蔓和她住一间房。程雾宜自然是睡不着的,边蔓就在一旁陪她聊天。
不太想提起那些会让程雾宜伤心的事情,边蔓拉着她开始回忆起大学生活。
一起翘课、一起跑体育三千米考试、一起刷夜准备期末考试……
“哦对了,阿雾有次上计量你还记得吧,”边蔓一边回忆一边道,“景峥当时陪你上课,趴在你旁边睡觉,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老师想故意整他,出了好几个巨难的知识点考他,他他妈还都答上来了……”
边蔓说到一半反应过来,连忙捂上了嘴。
当初景峥刚一出国就把一脚把程雾宜给蹬了,虽然程雾宜并没表现出什么异样,照旧忙着学习实习打工,但景峥两个字,就这么成了她们女生宿舍一整个大学生涯里都不能提的禁忌。
程雾宜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今晚雨浓雾大,风吹得窗户哗啦啦直响,她就看着那窗户发呆,然后淡淡说——
“不记得了。”
“……”
边蔓还有很多想问。
但她不敢问。
谁也没有想到,六年后的今天,景峥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后半夜,程雾宜身侧传来边蔓平稳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