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还有一群明显是跟着他的人。
也是,今时今日,照他这个身份,确实也是需要一些保镖。
六年了,他变了很多。
但也有些没变。
比如惯用手是左手;比如抱手的时候会握拳,是右臂压在左胳膊上;比如连质问别人的时候都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温柔中却又带着戏弄。
不记得了。
程雾宜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
老板见伎俩被拆穿,立刻灰溜溜地将劣等茶叶挑出来,还不忘转移话题道:“妹妹,这你谁啊,眼睛还挺尖的。”
程雾宜的眼神一直盯着电子秤:“我不认识。”
“……”
“请问您是Tsim的景峥吗?”
直到后来,叶晟的声音打破这份安静。
他拿着手机,屏幕还在放着Tsim刚刚释出的发布会。
景峥眼神从程雾宜身上不舍地挪到叶晟这边来,礼貌地伸出手来:“你好。”
“你好你好你好!!!”叶晟双手握住景峥,激动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张名片,“之前那个脑机峰会,我和您见过的,我是锋涯资本的叶晟。”
景峥待人接物从来就不会出错,双手接过叶晟名片之后也回敬了一张,简单说道:“幸会。”
两人说话间,老板已经将茶叶包好。
程雾宜接过包装袋之后就想拉着叶晟往外走。
叶晟牵住她的手道:“阿雾,你再等我一下嘛!”
听到叶晟这样称呼程雾宜,景峥扁了扁唇,没能说什么。
程雾宜的相貌无论放在什么场合都相当拿得出手,叶晟于是拉着她介绍道:“这位是我女朋友,姓程,是南大一院的医生。”
景峥于是看向程雾宜,很轻很轻说了句:
“知道了。”
叶晟全然没看出面前这两人之间的不对付,继续问道:“景先生到岷安来干嘛?”
程雾宜还在戴孝,白色短袖侧边别着块黑布,显眼得很。
景峥挪开眼去,两天前,他还在美国忙着拉投资。
岷安开发还不完善,到这儿的路很不好走。他当时在纽约,知道消息就往回赶,因为时间急,没能买到直达的航班,在欧洲转了两次才飞回国。
但他什么都没表露,那双桃花眼不着痕迹地盯了程雾宜一会儿,然后平静回答道——
“游客。”
-
守灵的那天,堂屋外面被白炽灯照得透亮。
按理说程家人应该都要到的。
这些年程大有一直在外打拼,和家里人的联系并不紧密,因此只有本家的几位亲戚过来帮忙。
程雾宜的叔叔程大强和婶婶冯玉霞是必须要来的。
他们跪在程雾宜身后,没过一会儿,婶婶冯玉霞嚷着说自己腿疼。
“你别是那风湿病又犯了吧。”程大强关心着老婆。
“不知道。”冯玉霞捶着腿,“哎呀我这腿,真是……阿雾我跟你说,你叔叔连让我下地都不肯的。”
“我听懂了。”程雾宜只盯着台子上的烛火,“叔叔你扶婶婶回去休息吧,这儿我来就行。”
天色晚了点,风吹得烛火飘曳,白色的旌旗被吹得哗啦啦直响。
叶晟脸色有些发白,拽了拽程雾宜道:“阿雾,洗手间在哪儿啊?”
“出门左拐就是。”
叶晟哦了一声,但并没有动。
程雾宜反应过来:“是害怕吗?”
“怎么会?!”叶晟连忙摇头,“就是外面有点黑……”
“平章。”程雾宜于是去外面叫了蒋平章进来,“麻烦你去取手电筒,陪阿晟一起去吧。”
蒋平章点头,就要带叶晟出去。
程雾宜那双狐狸眸子之后再也没落到过叶晟身上。
重新跪下来,她只说:“卧室在隔壁右手第三间,平章,你回来就带着阿晟去休息,叫他不用过来了。”
“……”
第二天一大早,程家祖屋门口来了很多客人,大家都来送程大有最后一程。其中有很多是和程大有同辈的村里乡亲,程雾宜并不认识。
想要俏,一身孝。
程雾宜是丧主,虽然已经一整个月没怎么睡过觉,也连着熬了好几个大夜,但她身上的美丽丝毫没有半分减弱。
相反,她身上那种几乎破碎的憔悴感,会让她连眼睛里的红血丝都动人。
程雾宜一身黑色旗袍,衬出她皮肤里没有一丝血色的白。
头发随意挽起来,右耳侧别着的一朵白色劣质塑料小花,是她悲恸的点缀,也更凸显出她的哀婉和清丽。
整个屋子里烟雾缭绕,程大强和冯玉霞睡饱了一觉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人的儿子程建刚。三人嚎啕大哭着,嘴里说着些追思的话,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程雾宜跪在旁边,甚至没有流眼泪。来宾一一上前,她批了麻布衣服,就机械式的作揖或者磕头,表达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