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2 逃荒一家人(36)
晚上,七杀正洗着脚,钟翠翠敲门进来,想给她洗。
七杀推开她的手,“不用,等我老得不能动那天再说。”
钟翠翠嗔道:“娘总是这样,跟女儿还客气!”
七杀:“自己能做的事情,为啥要麻烦别人?”
家里这些女眷总想服侍她,弄得她很烦恼。
高家和苗修都给她送过小丫环,她拒绝了,现在有点后悔。
让丫环服侍,她没太大的心理障碍,因为给工钱。
钟翠翠强调道:“娘,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的女儿!女儿伺候娘亲,天经地义!”
七杀转移话题,“大晚上跑来,有什么事儿?”
钟翠翠坐到她身旁,期期艾艾地道:“娘,你觉得喜鹊咋样?”
七杀:“很好的孩子,孝顺长辈,乖巧聪慧。”
要论智商情商,小喜鹊在钟家孩子中是拔尖儿的。
母女之间,不需要拐弯抹角,钟翠翠直接道:“那,将她聘给田郎如何?”
七杀:“......不行!”
钟翠翠:“为啥?娘不是也说喜鹊是个好孩子吗?”
只要女儿能有安稳的归宿,她这辈子就值了。
几个侄儿中,定田年纪最为接近喜鹊,且性情温和,聪明宽厚,是最合适的人选。
喜鹊还小,她本来不想这么急,但前两天隐隐听说,高家在打听定田的生辰八字,这不就是结亲的意思吗?
她不能让看好的女婿被抢走!
“娘,我问过三哥了,他也赞成这门亲事!”
七杀:“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钟翠翠:“为啥呀?”
七杀:“姑血不还家,以后会生出痴傻儿!”
钟翠翠不信,怀疑娘亲搪塞自己,“以前村里多的是表妹嫁表哥,也没见谁傻!”
七杀反问:“那他们聪明吗?”
钟翠翠答不上来。
似乎没有谁特别聪明。
七杀体谅她一片爱女之心,缓声道:“喜鹊的婚事,我会管,你不要自己瞎琢磨。”
造孽啊,小喜鹊还是个孩子,婚事就提上了日程。
但这样的年代,也正常。
还有指腹为婚或者娃娃亲的,定得更早。
钟翠翠很不安,“娘的意思是,要把喜鹊嫁出去?”
可是除了娘家这几个侄儿,她不知道有谁值得托付。
七杀:“你放心,娘会好好挑选。”
也知道她的担忧,顿了一下,安慰道:“如今咱们家不比往日,小喜鹊还有从容这个师兄,没人敢欺负她。”
从容,是苗修的字。
钟翠翠像怕被谁听见似的,小声道:“娘,苗大人真当你是老师?”
这是一件全家人怎么想也想不通的事。
十年苦读,金榜题名的县令大人,为啥这么看得起自家老太太?
还有高老爷,为啥也让小少爷拜师?
因为实在想不通,后来也就不想了。
七杀:“怎么不真?拜师帖还在我这儿呢。”
钟翠翠有了些底气,不再执着于将女儿嫁回娘家,服侍娘亲躺好,便要回房。
就在此时,院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奶奶,苗大人来了!”
钟定田扬声道。
虽然苗修让钟家孩子叫自己师兄,但他们一般不叫,不敢。
“老师!”
苗修顾不得礼仪,直接冲到七杀屋里。
七杀起身,钟翠翠怕她着凉,赶紧给她披上大衣裳。
“急急忙忙的,什么事?”
苗修看了眼钟定田和钟翠翠,没说话。
钟定田懂得眉高眼低,会意地退出去。
发现姑姑没动,又回来扯走。
七杀:“现在可以说了吧。”
苗修深吸一口气,道:“老师,有一支乱兵,正奔向永阳县城!”
这个消息,是他的姨父辛将军刚刚派人送来的。
七杀:“大约什么时候到?”
苗修:“最多三日!您让家人赶快收拾家当,明晚躲进山里!”
明晨,他会在县城出告示,再派衙役通知各大村镇。
专门跑钟家一趟,一是因为师生情谊,二是想请老师多找几个隐蔽的山洞。
七杀问道:“地里的青苗怎么办?人能跑,青苗跑不了。”
苗修简直服了她,急道:“命要是没了,有青苗又有什么用?老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七杀:“不走。”
苗修苦恼地抱头,“老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七杀:“你听说过剪纸为马,撒豆成兵么?”
苗修:“......什么?!”
七杀耐心地重复,“剪纸为马,撒豆成兵。”
苗修激动地道:“那是话本子里的杜撰,假的!”
只有愚夫愚妇才会信!
难道他看走了眼,老师只是个信鬼神、听天命的乡下蠢妪?
不,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七杀:“我会。”
说着拿起炕桌上小喜鹊的描红本,撕下一页,用剪刀剪了匹小马。
在苗修匪夷所思的目光中,往地下一丢。
小纸马打个滚,站起来就成了活的小马驹,白色的。
苗修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1423 逃荒一家人(37)
我是谁?
我在哪儿?!
哦,我姓苗,名修字从容,是永阳县的县令。
我家世代为官,簪缨满堂。
我本人自幼便是交口称赞的神童,科举有成,高中探花。
打马游街那一日,掷向我的花枝、绣帕,是状元郎的好几倍。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有位神仙老师。
她用纸剪了匹小马,丢到地上活了。
......也许,我是在做梦。
不对,不是做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苗修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就见床前立着一个铁塔般的身影。
吓了一跳,“谁?!”
方勇转过头来,没好气地道:“我!”
苗修松了口气,“怎么鬼鬼祟祟的不出声!”
方勇边啃烙饼边道:“你在睡觉,老太太不让叫你。”
什么鬼鬼祟祟?他行得正坐得端!
这钟老太太呐,什么都好,就是太惯孩子,顺便连县太爷也惯。
说县太爷这阵子太累,需要好好休息,谁都不许打扰。
哼,他整日在外打探消息,比县太爷累得多,也危险得多,却没人关心他。
这年月,有老师的人像块宝,没老师的人像根草。
早知道他也拜老太太为师!
苗修嫌弃地瞪他一眼,这个莽夫,渣渣都快喷到炕上。
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什么时辰了?”
说完蓦然意识到,天光大亮,这不是晚上,是白天!
莫非他晕了一夜?
方勇:“约莫辰时。”
快速吃完剩下的烙饼,猛灌一口凉茶,严肃地道:“大人,大事不妙!”
苗修慢吞吞地穿外袍,“说来听听。”
方勇:“您站好了,小心被吓着。”
之前辛将军探查到的那支乱兵,原是云岭王的麾下。
所谓云岭王,本是朝廷的一名将军,得罪了李贵妃的娘家兄弟,被陷害下狱,押解京城。
他在军中素有威望,部将冒死相救,索性反了。
前段时间,朝廷派大军剿杀云岭军,在凉州一番厮杀。
云岭军落败,大部撤往豫州,未能及时跟上的游兵散勇各处乱窜。
窜入雍州的约有五千多,以一名叫葛平林的裨将为首。
葛平林对云岭王极为忠诚,四处搜刮粮草、筹集军费,拉壮丁。
他的打算是在雍州发展壮大,等候云岭王的命令,来日再战。
西边的几个县,都遭到了他的劫掠,眼下轮到永阳。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云岭王严禁手下屠杀百姓,因而葛平林抢钱抢粮,却不怎么杀人。
但永阳南边,又来了一支乱军。
这支乱军是雍州本地的,首领名叫向河梁,号东贤王。
虽有个“贤”字,却暴戾嗜杀,攻打村镇时若遇抵抗,战后便屠村屠镇。
慑于他的凶名,很多村镇不敢反抗,被迫加入。
如今人数已扩大到两万,对外宣称三十万,攻了好几个县。
他也看中了永阳,想跟葛平林抢一抢。
苗修:“所以,西边是云岭军,南边是东贤军?”
方勇:“是啊!咱们赶紧跑吧,回宁西卫,找辛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