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羽裳和她们画风不同,是因为她从娘胎里就带了病。
白玉儿怀她五个月的时候,府里来了刺客。
为保护跟在身旁的三个儿子,她持剑御敌,伤了根基,胎儿险些没了,珍贵药材不知吃了多少才堪堪保住。
后来早产了一个月,生下来跟猫儿似的。
千难万难的养大,费了许多心思,为她治病养身的银子能打好几个她。
顾兴仁和白玉儿对女儿心怀歉疚,视为掌上明珠,疼宠万分。
哪怕她喜欢的东西与顾家格格不入,也为她延请名师,帮她结识文官家的才女。
三个亲哥哥更觉得是因为他们,妹妹才会天生体弱,不知怎么疼爱她才好。对她有求必应,要星星不给月亮。
其他兄弟姐妹,也怜她身体不如自己康健,在家让着,在外护着。
毫不夸张的说,顾羽裳虽不是公主,却比公主还过得逍遥自在。
但这一切,止于三年前的龙城之战。
龙城,是大楚王朝对抗西域蛮族的第一道屏障。
顾家世代镇守龙城。男丁一过十五,就得前往龙城军中历练,半年才能轮换一次。
若遇战争,便不退蛮族不还乡。
那一年,战事吃紧,顾家男儿除了七岁的顾承志,连十二岁的顾承勇都上了前线。
结果全军覆没,龙城失守。
顾家十个男儿,战死于沙场。
一夕之间,人丁兴旺的顾家只余满门妇孺,哭声震动了整个京城。
但即位刚一年的新帝欧阳锐不管顾家死了多少人,他在意的是龙城失守,骂顾家无能误国,将顾家妇孺全部下了监。
之后又查出,楚军之所以失败,是因为身为主帅的武毅侯顾大成贪功冒进,才给了蛮族可乘之机。
欧阳锐龙颜大怒,不顾老臣们的劝谏,要将顾家满门抄斩。
顾老太君在几位老臣的帮助下,拿出先帝赐予的龙头拐杖上殿面君,细数顾家为国尽忠的历代英烈,磕得头破血流,才为顾家妇孺求得一条活路。
但这条活路也不好走。
欧阳锐将顾家发配到风荒镇。
风荒,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它的地理位置,在龙城与云雾城之间,是云雾城设置在外的前哨小镇。
龙城被蛮族占据,云雾城就变成大楚的第一道防线。
而风荒镇,相当于第一道防线的岗哨,离龙城只有五十里。
若是双方大战,风荒镇居民自然撤到云雾城。但大战之余,蛮族小股散兵时常来打草谷,这就得靠风荒镇居民自己抵御了。
数年下来,大家都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
风荒镇上的居民,一部分是无家可归的流民,一部分是受伤退下的老兵,一部分是云雾城派驻的守军。
剩下的,就都是被发配而来的犯人。
无论男女老少,都亦兵亦民。
蛮族不打来,大家种田种地,蛮族打来,就放下农具拿起武器。
顾老太君带着二儿媳许兰月、三儿媳陈初圆,顾玉绢、顾华绫、顾锦罗、顾明绸、顾羽裳、顾雪缎等六个孙女,以及唯一还活着的孙子顾承志,跋涉三千里,在风荒镇安了家。
顾玉绢和顾华绫已经成了亲,夫家也仁义,没有休弃她们。
但欧阳锐说,胆敢庇护顾氏女者,与之同罪。两人便自请下堂,拜别夫家,与亲人一同前往风荒镇。
白玉儿没来,因为她在狱中病死了。
顾羽裳丧父丧母,兄长死尽,只剩她孤零零一个。大家对她难免又多几分包容,脏活累活不让她干,有什么好吃的都先想着她。
她也不娇气,努力学着干活,学着生存。
001圆圆的大眼睛红了一圈,“宿主大人,这家人真的很坚韧啊!”
普通人经历这些事,也许会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可她们还能上阵杀敌,还能露出笑容。
小小的顾承志也是好男儿,才十岁,就敢冲杀在姐姐们身前。
七杀:“将门风范!”
1012 但使龙城飞将在(3)
晚饭很简单,就是一箩筐黑黄的粗面馒头,和一锅胡瓜汤,还有一大碗凉拌野菜。
要在以前,这种饭食连顾府的下人都不吃,如今却是让顾承志暗咽口水的美食。
顾老娘想着今日大家都累了,拿出珍藏的鸡蛋,一人煮了一个。
顾承志吃得香甜,他娘陈初圆却险些落下泪来。
从小,阿志最不喜欢吃的就是鸡蛋,嫌鸡蛋腥气,现在是想吃都难得吃到。
“阿志,娘不爱吃蛋黄,给你。”
陈初圆剥开自己的鸡蛋,留下蛋白,要把蛋黄拨给儿子。
顾明绸也连忙道:“我也不爱吃蛋黄,也给你。”
顾承志端着碗避开,笑道:“蛋黄还不爱吃,你们是不是傻?”
顾老娘板着脸道:“怎么说话呢?不许没大没小。”
顾承志怪模怪样地做个揖,“阿志无礼,还请娘亲、四姐恕罪!”
惹得众人都笑了。
顾老娘:“快吃饭罢,晚上还要练功呢。”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绝不是说说而已。要想一鸣惊人,就必须付出常人所不及的努力。
哪怕打了一天仗,回来该练还得练。
顾承志:“祖母放心,阿志不敢懈怠!”
这三年中,他只有在祖父、父亲、伯父们、兄长们祭日那一天,才能不练功。
他也毫无怨言。
作为顾家仅剩的男儿,他必须尽快成长。
顾老娘冷硬的脸上露出微笑,却没说什么,埋头吃饭。
001:“可怜的娃!”
七杀:“以后不会再可怜,我来了。”
按照这个时代的理念,顾承志是传承顾家的独苗,理应享受独苗的待遇,家中女眷该将他捧成凤凰蛋。
但顾家上到顾老娘,下到顾承志自己,都没有重男轻女的思维。
陈初圆还常常教导他,你是顾家唯一的男丁,要宽容,要强大,要护着姐姐们。
顾承志挺起小胸膛,目光坚毅,发誓一定要成为铁血男子汉。
他稚嫩的小肩膀上,承担了太多东西。
可午夜梦回时,他也会哭,哭着思念逝去的亲人。
说到底,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若生在华夏现代,正在上四年级。
001:“宿主大人棒棒哒!”
院门忽被推开,方大郎提着只烤兔走进来,笑道:“老夫人,兄弟们端了一窝野兔,给你们送一只打个牙祭。”
001:“哇,兔兔辣么可爱,宿主大人多吃点!”
顾老娘招呼他进屋,道:“你们也不容易,留着自己吃罢。”
方大郎:“没事儿,这次抓了十多只,足够兄弟们分了。”
顾老娘便也不客气,接过烤兔,让许兰月和陈初圆拿去厨房撕成小块。
郑重地道:“大郎,顾家承你的情,多谢!”
顾承志也道:“谢谢方大哥!”
方大郎连连摇手,“不敢当,不敢当!”
顾雪缎给他搬凳子,“方大哥,坐下一起吃!”
方大郎:“不了不了,你们慢慢吃,慢慢吃。”
话说完,人已经退到院子里,三两步跑了出去。
他只是一名小校,没多少见识,可他记得顾家将军们的英姿。
老将军壮心不已,三位将军雄姿英发,六位少将军神采飞扬。
他们在的时候,龙城固若金汤,风荒镇太太平平,就像普通城镇似的,都有商队行走了。
某次,他有幸跟随顾承温少将军出战,打得蛮族抱头逃窜,快意无比!
明净的夜空下,少将军还和他们一起喝酒唱歌,遥想天上星宿们的恩恩怨怨。
回想起来,真是快乐。
朝廷说,是因为老将军贪功冒进,才导致大军战败。
可他不信,他们这些长年驻守边关的人都不信!
老将军熟读兵书,用兵如神,平生无一败绩,怎会犯如此浅显的错误?
蛮族大军压境,朝廷却不准云雾城派兵支援,这是为什么?
还有顾兴仁将军,死得不明不白,刺破心脏的那支利箭,是从后方射去的,很多人都看见了!
朝廷却不管不问,上头也不准他们多嘴。
他们等着朝廷给个说法,等来的却是被发配的顾家妇孺。
皇帝陛下竟然还骂顾家无能误国!
龙城是失了,可顾家军以全灭的代价,斩首蛮族十万余级,杀得蛮族无力南下,这难道不是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