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项，你有哪一项做到了？对婆母不孝，对小姑不慈，家里管得乱七八糟，哪家主母像你这种样子！”
他在翰林院已经很累，回来还要听母亲和妹妹唠叨谢小嫣如何如何，烦得要死。
当初是他错了，不应该屈从于谢家，热孝内娶谢小嫣进门。
也是谢大牛刁滑，留下这样一道遗命。
附近三村四寨都知道谢大牛对他恩重如山，又是临死前的心愿，他若拒绝，有损名声。
早知道会中探花，他便，他便......
唉，不成的，就算知道自己会中探花，也不能不娶谢小嫣。
他以学业重为由，拖着不完婚，拖来拖去，拖到谢大牛死，还是不得不把谢小嫣娶回家。
谢家好算计，拉他一把，就想白得一个探花姑爷。
若未娶谢家女，此时他就能与重臣望族结亲，有姻亲相帮，仕途上也会更为平顺。
可恨谢小嫣占据了他正妻的位置。
谢家，谢家，简直是他的拦路虎、绊脚石，专门坏他好事！
如果是原身谢小嫣，这时就该诚惶诚恐的认错道歉了。
那一世，谢小嫣被他这些大道理压得喘不上气来，只觉自己哪里都不好，哪里都不对，不配当他的娘子。
七杀一挑眉，面带微笑，“我只是个没见识的村姑，不知道什么德容言工，但我知道一件事。”
“你这个探花，是我们谢家供出来的。没有我们谢家，你当乞丐都抢不过狗。”
李成业恼羞成怒，“你说什么？！”
多少年了，他没听过这么粗鄙的话。
他这探花是谢家供出来的，这是小河村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但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谢家人也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何况，他这般天纵奇才，就算没有谢家，肯定也有别人资助他，哪里会沦为乞丐？
谢小嫣真是个泼妇！
七杀站到门槛上，居高临下地道：“你聋了吗？我说，没有我们谢家，你当乞丐都抢不过狗。”
李成业怒道：“尖酸刻薄！无理取闹！这就是你们谢家的家教？”
七杀笑道：“你跟我说家教？呵，我们谢家要不是家教好，你这会儿呀，正跟狗抢食呢。”
李成业指着她，气道：“你这恶妇，根本不配当李家主母！再这么胡说八道，就给我滚回小河村！”
口出恶言，犯了七出之条。他要是狠心一点，就能借此休妻。
七杀目光中尽是鄙视，“李成业，你真是个令人作呕的伪君子。我问你，我家逼你娶我了吗？”
说到这个，李成业来劲了，跟个受害人似的，愤怒地道：“表面上是没逼，可实际上呢？谢大牛老谋深算，让我推拒不得！”
他敢说心里话，是拿准了谢小嫣在京城无依无靠，想诉苦都找不到人。
七杀轻蔑地道：“你既然对我不满意，为什么不退亲？从我家开始养你，到你中探花，这中间有十多年呢。”
李成业面色难看，想要争辩，七杀抬手止住他，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我家突然发了财，成了村里的地主，你家却一落千丈，我父亲愿意遵守婚约，你和你娘只有高兴的。后来你考上秀才，就觉得我配不上你了，但你不敢退亲，怕我父亲一怒之下不再资助你。”
“李成业，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我父亲的为人，哪怕生气，也会继续资助你完成学业。”
这是真的。谢大牛是个心胸开阔的好人，就算女儿没和李成业订亲，他也会帮助李家，在李成业显露出天份后供他读书。
“等你考上举人，你就更看不上我家了，可你的师友都知道我家资助你，也知道我们自小订亲，你若退亲，名声就坏了。”
“你不但不能退亲，还得表现出对我情根深种的模样，今天送根自己做的簪子，明天送朵清晨摘的花。为何我父亲非让我们热孝内成亲？正是因为你装得太像，他以为我们情投意合，不愿耽搁了我们。”
“而你，还在这里指责他老谋深算。李成业，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既当了表子，又想立牌坊！”
“记住我的话，我谢家高义，你李家卑鄙！不是我谢小嫣配不上你，是你李成业给我提鞋都不配。”
说完这番话，七杀关上门，睡大觉。
592 嫁定探花郎（8）
李成业脸上又红又紫，难堪至极，就像被揭了一层皮。
她竟敢，她竟敢这么说！
说来也怪，方才他数次想让她闭嘴，却开不了口，可能是因为太生气了。
忽然见月洞门外有人探头探脑，喝道：“滚！”
眉儿和阿贵赶紧跑了，路上还打眉眼官司。
没想到探花郎竟然是这样的人！
感觉谢娘子没说错呀，谢家的确是高义，李家嘛，呵呵。
探花郎就不提了，老太太和大小姐也对谢娘子呼来喝去，没个好脸。
李成业呆呆站了半晌，转身回外书房。
成亲当晚，他都没跟谢小嫣共处一室，到京城后主屋给母亲和妹妹，自己住了外书房，生怕被谢小嫣玷污了。
他在心里狂呼，我李成业不是那样的人！
可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冷冷的说，你就是。
承担不起退亲的后果，怕被万人唾弃，又想摆脱谢家这个无用的岳家，便在谢小嫣身上找毛病，好让她自惭形秽，知难而退。
而且，回想过往，吃的穿的用的，全来自谢家的施舍，这，是莫大的耻辱！
他希望不要有人知道这耻辱，可谢家知道，小河村所有人都知道。
真想地龙翻身，把整个小河村埋了啊。
先从谢小嫣开始吧，是你逼我的。
不到一晚上，李成业就想了好几条毒计。
次日天刚亮，他便穿了官服去上衙。他还没有上朝的资格，反倒可以多睡一个时辰。
出了外书房的门，就见眉儿疾步走来。
他以为是妹妹有事，便停住脚步。
谁知眉儿期期艾艾地道：“大爷，大奶奶，大奶奶说，她要理她的嫁妆，请您按着嫁妆单子赶紧补上。”
说完递上一张清单，行了个礼，转身就跑，不敢看探花郎的脸色。
心里暗暗叫苦，她虽然同情谢娘子，但并不想为了谢娘子得罪探花郎，可谢娘子让她来传话，她也不敢不听，毕竟是名义上的主母。
李成业气得七窍生烟，哪家娘子像谢小嫣这样，眼里只盯着自己那微薄的嫁妆？
这一时之间，让他去哪里凑？
再说了，他都娶谢小嫣了，用她嫁妆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多少名门贵女想嫁给他，让他用自己的嫁妆呢。
等等，谢小嫣难道想跟他和离？不行，万万不能同意！
此时她心里全是对李家的怨愤，和离了肯定诋毁中伤他。
呵，不是钻头觅缝的要嫁到李家吗？不脱一层皮，休想离开。
李成业冷笑数声，将那张清单揉成团丢到墙角，潇潇洒洒地上了阿贵叫来的青顶小轿。
总有一日，他会坐上一品大员才能坐的紫金华盖轿，到那时，想必已跟谢家划清界限了。
想攀附他？做梦！
付氏和李芸娘像往常一样，起床后穿衣洗漱，等着谢小嫣端上饭菜。
昨日她是说了她以后不做饭，但她们不信。
嫁到李家就跟个冻鸡崽子似的，还能翻了天？
李芸娘还幸灾乐祸地道：“昨晚哥哥肯定教训她了，不定怎么哭呢。”
付氏恨恨道：“该，谁叫她忤逆于我。”
李成业回家，她们告了状。本想跟去助阵，可隔壁的赵太太邀她们去西大街看杂耍，母女俩想着杂耍有趣，教训谢小嫣却是常有的事，便跟去了。
不过李芸娘很想知道哥哥是怎么骂谢小嫣的，留下眉儿听墙角。
“眉儿，昨晚听到什么了？”
听到的多了，说出来气死你们。眉儿惭愧地道：“婢子太蠢，跟过去就被大爷发现，大爷让婢子滚，因而什么都没听到。”
李芸娘叹道：“这种小事都办不好，果然蠢。人人都说京城人杰地灵，我看也不见得。”
眉儿赔笑道：“再是人杰地灵，也及不上大爷是文曲星转世。”
这话付氏和李芸娘都爱听。
付氏笑道：“别磨嘴皮子了，去厨房看看，她怎么还没做好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