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他同样两个月未清库存,这段期间身心俱疲也没心思处理,硬着虽说不舒服但偷时间小憩更重要,反正放着不管自会偃旗息鼓,一朝熟悉的温香软玉入怀,气血顿时诚实地往该去的地方去。
本来约的是午餐,骤旷许久的年轻男女一发不可收拾,窗外透进帘幕的亮白从自然光染上橙黄后又转为人工灯光,垃圾桶里躺了几个撕开的四方小塑料包装与打结的软薄橡胶套,床单被单乱糟糟地堆在地面,上头不仅仅是汗液干涸的痕迹。
享受着生理与心理久未有过的轻松余韵,七海建人又说了第二句话,然后耐心等待灰原蓝的回应。
「我会回去当咒术师。」
入目的是七海建人结实的胸膛,灰原蓝脑海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多年前的场景。
七年了。
那时候她高一,刚放学回家正在写作业,门铃响起。
父亲尚未下班,忙着做饭的母亲喊她去应门。
身穿整齐西装的瘦削男人,用像是怕惊走路边鸟雀的轻柔语气询问灰原雄的家长在不在。
从几次灰原雄回家后的餐桌闲谈判断,父母亲隐约察觉他们的儿女有点特殊,但不清楚儿子就读那间宗教学校的『实践课程』真正在做些什么。
然而灰原蓝知道,甚至猜得出这个人是兄长口中的『辅助监督』。
辅助监督的职责是协助咒术师进行任务,除此之外还得帮忙向普罗大众隐瞒咒灵、咒术等等超自然现象的存在,用各种手段和说法掩盖相关事件。
灰原家能发生什么牵扯到咒术,却不是由身为咒术师的灰原雄亲自来处理?
跟灰原雄本人有关的事。
从辅助监督现身直接联想到最坏情况的灰原蓝僵在门边,抓着门把的手过于用力以致泛白,挪不开步伐让男人进门,直到母亲疑惑怎么有开门声却一直没有关门声而出来查看。
后面的记忆零零落落,更类似不连续的幻灯片,一帧帧发黄的画面——母亲哭倒在锁骨以下盖着白布的灰原雄旁,白布在腰部便垂落贴合冰冷的铁面;赶来的父亲红着眼眶和辅助监督大吼大叫;父母互相搂着对方的肩,目送铁床送进焚化炉泣不成声;母亲手里捧着看着沉重、拿着沉重、和完完整整一个十七岁少年相较之下又太过轻盈的小瓮;辅助监督深深鞠躬,向他们说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
节制哀伤,顺应变化。
不说面对至亲无预警的逝去如何控制伤痛,即使哀伤止住了,那愤怒、茫然、怨恨、空虚……这些同样剜心的种种情绪,又该怎么排解?
灰原蓝和父母比起来是幸运的,仅有她知晓罪魁祸首,好歹有厌憎目标;父母被强塞的是好好一个儿子去读寄宿学校,却在山体滑坡中遭到掩埋,搜救队只发现半截遗体的消息。
被困在回忆中的人动也不动。
两句话如贴着水面沉入大海的石子,半晌没激起一丝回应,从上方也看不出究竟是仍在下沉抑或早已触底。
女人身躯柔软依旧,气息频率稳定,姿势分毫未动,如果不是掌下感受到的心跳加速,以及搭在他腰上乍然冰凉的手,七海建人几乎要以为她睡着了没听到。
生理反应说明了一部份,持续性的沉默又加强了叙述。
有所预感的金发青年将怀里的女性搂得更紧一些。
×
做完回归后第一个任务的咒术师收到一则讯息。
【抱歉,我承受不起再一声节哀顺变。感谢七海先生这段时间的照顾,祝君日日武运昌隆。】
第7章 7
「K先生。」
灰原蓝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轻喊了声。
没有动静。
她等了半晌,伸手在大门门把上虚转,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单人床上没摺叠的被单平坦处蓦地鼓出一个小包,小包游移至被缘,一个巴掌大的黑影急速窜出,木地板与毛爪子摩擦,每三声就有一声不和谐的杂音,扑向站在玄关的女人。
K先生是只瘦弱的橘猫,从左耳到左前肢有严重的烧伤痕迹,甚至左前肢在关节以下的部分被装上钛合金假肢——当初骨肉严重坏死伤口感染,只好截除保命。
灰原蓝抱起扒拉她裤腿的小猫,确认他的钛合金假肢没松脱后,放进让缅因成猫在里面也不显逼仄的巨大宠物外出箱,底板坚硬但铺了层软垫,箱壁有高低错落的窥视孔给猫咪观察外在环境,孔径都不大,令外面的人难以看清内容物。
和K先生的相遇是场意外。
两年前和七海建人结束后,灰原蓝夜不成寐,每每惊醒于无边梦魇,浑身冷汗、呼吸急促,偏偏记不起究竟是怎样的情节使她惧怕不已,连走在街上都会毫无预兆地陷入自我厌恶的深渊,僵立在原地,总要好几个路人的碰撞咒骂才能勉强拉回神智,挪腾到墙边静待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