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缄默,良久站立。姜仕淇吸吸鼻子,去推她,“干嘛,搞得跟罚站一样。”
风把他们的脸都吹得凉凉的,像刀子刮过一般生疼。她鼻尖通红,眼里吹进不少凉气,只好眯起眼睛。姜仕淇逗她:“你别跟我说你要哭了,我可不会哄人啊。”
她瞪他一眼,说:“你才要哭了。”
“是啊,我要哭了。”姜仕淇说,“我要回去向我小姨报告相亲大失败,把责任推到你身上,你又免不了挨你妈一顿骂。怎么样,重逢大礼包,你还满意吗?”
“满意,我好满意。”
他们两个散了。一左一右转身离去,轻松表情瞬间卸下,变成了寡淡,苦涩,还有三言两语解不开的惆怅。
傅集思在路边等红灯,脚踝裸露在初冬天气里,她跺脚取暖,忽然被身后跑来的人撞到。
撞她的小孩顶多五六岁,穿着厚外套,大眼睛向上看着傅集思,嘴里没有道歉,只是左右手拉在一起,有点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
“你撞到我了不跟我道歉吗?”傅集思问小孩。
她也不是心胸多宽广,爱心泛滥的人。本能地、发自内心地排斥人类幼崽是她上大学开始就产生的情绪。
或许存在狡黠的大人的优越感,傅集思见他没反应,又扬起声调问了一遍:“你撞到我不跟我道歉吗?”
小孩愣住,没想到会被凶。“呜哇”一声,张嘴,眼泪就流了出来。
他爸妈在街角走出来,见小孩闯了祸,第一时间也不是道歉,竟然对着小孩一顿拳脚。
“要死了,没看住一分钟就跑出来闯祸!你吃饱了撑的?”
厚厚棉衣遭不住大人的手劲,小孩子哭得越来越凶。
“哭哭哭,哭什么哭,就知道哭。生你出来只会哭,再哭就把你丢了!”他妈妈恶狠狠地说些威胁的话。
“还哭是不是?”女人开始甩耳光,力气不小。小孩收不住抽泣,只能任凭脸上复加大人的五指红痕。
男人站在一边,沉默抽烟。风把烟雾吹散,他没说一句调停的话,冷眼旁观着这场家暴,仿佛乐在其中。
“你还哭?”女人继续打,“还哭?没完没了了!”
傅集思“啧”了一声,实在没办法置之度外。作为第三方调解:“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别打小孩……”
只是话没说完,男人掐灭了烟,脚一踩,星点火光灭掉,开始好为人师起来:“关你什么事啊?我们教训自己小孩,关你什么事啊?”
“哦。”她平静接应,下一秒拿出手机准备报警,“停止家暴,不然我报警了。”
男人开始推搡,“你报什么警啊,你报警,老子管自己小孩天经地义,你报警,你脸这么大掺和别人家里事。闲的?”
女人跟着搭腔,手下劲也更足:“神经病吧!我们碍着你了,大马路是你家?赶紧滚开!”
她按下110,呼出前手机猛然被男人抢去。推搡开始发生,男人拿她手机,傅集思在放大的哭声里去拉小孩。她头痛,也烦躁。
小孩像可拉伸的玩具,一人拖着他一只手。
傅集思说:“你把手机还给我!”
男人指着她:“你抢我小孩?你这女的有什么毛病,把手松开!”
“你生了不好好养还有脸说是你小孩?你把手机还给我,我要报警。”
眼下,也只有报警这种话能唬人。
可是男人不受激,加入“抢小孩”这场争夺战。推拉时,力气悬殊,傅集思脚跟撞到石墩。牵连的筋脉密密麻麻爬上一股刺痛,她没办法,手一松,小孩不受力倒向那一边。
偶有人围观,拿起手机摄像头对准他们,无动于衷地拍摄,在网络里叫好,叫精彩。
冷漠的,爱凑热闹的。
也有人报了警,巡逻警察来得很快。吹着哨子叫停这场纠纷,然后一个两个全押回了派出所。
那家人不讲理,要求赔偿。傅集思摆弄小孩的脸,露出那些刺目的耳光痕迹,又立马被男人女人推走。
眼看又要发生推搡,民警桌子一拍,带傅集思出去了。
她得找人来带她走。
嘉嘉不行,这个时间没闭店;关赫丽更不行,千里迢迢来派出所接26岁的女儿,指不定会怎么被她骂;刚见过面的姜仕淇也不行,关系还没有恢复到这一步。
想来想去,傅集思只能想到陈感知。
家暴坐实,这些民事纠纷没闹大的话,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对无徳家长在派出所小房间里签了保证书,出门时狠狠瞪了傅集思一眼,然后很快被民警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