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感知。”
他回头,背后是南飞的雁排成人字迂回。天空的调色盘在他头顶,风拨开云雾,吹得他眯起了眼睛。
“在。”他回答。
傅集思闭起一只眼,对他说:“笑一个。”
他配合她笑,还说了句“茄子”。
“咔嚓。”她自己配音,完成了这场无实物表演。“哇,好好看,谁想看?”
陈感知说:“我想看。”
“那给你看看吧。”
隔着两块石墩,她跑跳过去,停步时一个不稳,差点要栽进河里。陈感知眼疾手快拉住她。少年少女掌心贴着掌心,卡着对方的虎口,牢牢用力。
傅集思拍着心口说:“吓死我了。”
“看着点路。”
“开始双腿发软,我不敢走了。”
“那你在河中间呆着吧。”
说着,陈感知转身要走。
“等等——”她手上使劲,连忙拉住。“你无情无义!”
“好啦。”他轻轻笑一声,带着她往古溪河另一头快走。握在一起的两只手被抬得很高,从远处看,男生拉了女生一把嘛,合情合理。“快走吧。”
过了河,下了石墩,踩到结实的岸上。傅集思看一眼自己的空手,才想起来“照片”这一茬,她说:“我照片呢?”
陈感知又抬了抬他们拉到一起的手,提示她:“可能在这边。”
她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抽手,还不忘记给他定几条罪名,“你怎么这样!一直拉着我还不说!无耻!下流!”
陈感知总结傅集思短短几分钟对他的评价:“无情无义还无耻下流,我好冤啊,集思。”
掌心里出了层汗,她背在身后,悄悄让温度风干那些,然后变魔术一样亮到陈感知眼前:“你照片没了。”
“没了?重新给我拍一张吧。”
“我下班了。”
他要去拉她书包,傅集思却像只敏捷的兔子躲开。夕阳西下,穿相同校服的少年少女嬉笑怒骂,热风送他们回家,盘旋的大雁也看他们的笑话。
一直在路口分别前,傅集思又过了遍今天做的事情,感慨一般叹了出来:“养老院里的老人,有几个是自愿去的,他们真的开心吗?”
光把岔路口分成两道很长的影子。陈感知看着远处不见底的小路,回答傅集思:“在哪里过不是过。反正都是混日子。”
傅集思眼睛睁大,显然被他的答案震惊到,“你还会说这种话?”
“客观陈述而已。”
傅集思哈哈大笑起来,损他:“你这人好坏啊!”
你这人好坏啊。
本来就是她很无心的一句玩笑话,但是他记了很久。
*
打到空车牌子的出租车,傅集思拉开门坐进去,陈感知把着门没关,让她进去点。
“你想干嘛?”
“我送你。”
她拍掉他撑在车上的手,理解他事情很多不宜分心,也体恤他刚喝完酒又喝完解酒汤。只是话到嘴边就变了味,没那么好听。“送什么,也就十公里而已,别在车上和我没话找话了,你赶紧回去。”
他看起来真的有点累了,没再不休不止地争取。要关上车门时,又低头问她:“你冷不冷?”
看见他身上那件黑色长风衣,挡风,但似乎御不了寒。他想脱给她,然后自己冻着回去。好善良的人啊!傅集思说:“不冷。”
“那你到了给我发消息。”
“知道了知道了。”
出租车开出这条道路,城市灯光顷刻涌进玻璃窗。五光十色,像回溯,又像幻想。
司机在听车载电台,上了客人就特地开得小声。两人在后视镜里对视,上年纪的叔叔眯眼笑,夸她雷厉风行。
“啊?”
“说不让那小伙子跟就不让跟,哪像别的姑娘和小伙,分开一会儿就受不了,车上还要打电话腻歪。老叔我可见多了。”
她干笑着摸摸脸,没做解释,把目光转移到车外。
这是个主动屏蔽、婉拒沟通的信号。车辆驶动,没人再开口。
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是陈感知打来的电话。
她接起来说“喂”。他立马问她到哪了。
“刚从你家那条路开出来不到十分钟,你自己算吧。”
“上桥了吗?上桥了吧。”
“上了上了。”
“哦,”他声音里,混杂着憨厚,还有显而易见的醉态。好像是倒在床上,换了个边,手机里杂音不停,窸窸窣窣,傅集思想挂了,终于又等到了他开口:“集思,你知道吗?”
傅集思说:“不知道。”
“我今天喝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