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驱车来到。
时代日新月异,港岛的经济也在飞速增长。
富兰村和原先有了些许变化,但对比起同类渔村,还较为落后。
村口是一片碎石路,外边散乱地丢着各式各样的废旧垃圾,垃圾堆里还有个木牌倒插着,上面用油漆歪歪扭扭地写着“富兰村”三个字。
看上去像灵异游戏。
奥利弗没让他们跟着,一个人进去了。
他走到一处废旧的老宅,外边有人把守,仆从们看见他后立刻鞠躬为奥利弗引路,但他拒绝了。
推开门,里面空空的,只有一张藤编躺椅,光亮如新。
奥利弗拖着躺椅到外边,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他坐了下来,双手合在膝盖上。
“阿嫲。”奥利弗眼底黯然,“我回来了。”
那些悲哀的情绪早已被上千个日日夜夜磨灭,再提到阿嫲,奥利弗已没了年少时的失控,取而代之的,是平缓的语调和面容,和捉摸不透的性子。
“十六年了,你过得还好吗?”
时间过得还真快,一眨眼,十六年就过去。
阿嫲去世的时候他只有十五岁,他也是那年被接回古堡的。
他到现在都还能清晰地记得阿嫲是怎么死在他的面前然后被扔进海里的。
这片海里的鱼也跟这儿的人一样,刁蛮,凶狠。
咬破了阿嫲的碎花长裙,也咬破了阿嫲苍老的皮肤和肌肉,脸上的软组织和骨头被蚕食而尽。
阿嫲被捞上来时,血肉模糊。
全身上下没一处好的。
奥利弗平静地交代:“这十六年,我过得也不太好。”
“直到五年前遇到个女孩,生活才有了点形。”
“不过,我们之间有了些误会。”
“连她也不要我了。”
他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似的过了很多画面。
有的事,只有静下心来时才能想通。
比如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和楚荔的相遇确实是出于一场美妙的偶遇,但在偶遇前,还有点别的事儿。
那是在一个平安夜。
他从酒会上回来,喝得酩酊大醉,但奥利弗喝醉了和没喝醉完全是一个样子,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他站在阳台吹吹风,猎猎冬风刀似的一片一片剜着冷白肌肤。
奥利弗把手抄在裤兜里,谁也没说,自顾自地就走了。
手机也丢泳池里了。
期间路过一家中餐厅。
中餐厅修得很豪华,圆顶,门口有两座漂亮的石狮,冬日的利福特下着沉沉的雪,雪盖在屋顶,像温暖厚实的棉被,朱红的bigbus从旁滑过,车窗上牵着漂亮的多国国旗和圣诞特有的铃铛。
饭店外的金色门匾上挂着赤色中国结,用繁体字书写着华光饭店。
饭店四周是用薄纸做的窗户,
久违地见到繁体中文,他感触良多。
奥利弗仰起头,雪花落在他卷翘的金色睫毛上。
纸窗单薄,透出圣诞夜前夕的盛景,家庭成员们成群结队地出行,木质圆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好像隔着一层纸,团圆的幸福感也能像空气一样渗透他的呼吸。
他们变成了影子,映进他的眼帘。
他的眼睛有些刺痛。
奥利弗沉眸,将雪茄夹在指间。
不远处飘来隐隐约约的琴声,是巴赫的《马太受难曲》,琴声悠扬,无比哀怆。
他好像听到人说。
请怜悯我,我的上帝。
忽然,屋子后门一群人推搡着出来。
被推倒的是一个少女。
少女衣衫单薄,脸颊皱烈似的枯红,圆顿的眼惊慌失措,她像只受惊的小鹿。
矮胖的男人们咬着烟说了些什么话,脸色不好,想必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
商议一番后,他们扔下一沓钱。
钱散落在漫天大雪里,飘在她的身上。
少女倒在雪里,仍旧保持着刚才摔倒的姿势。
两秒后,她站了起来。
但从乱蓬蓬的脸上流出了圣洁的血。
她趴在地上,雪白的衣衫染红大半,旁若无人似的将红色的纸币一张一张地捡起来。
脸上还挂着脏兮兮的泪。
他的心脏好像被一条无形的线拉拽着重重勒紧,停顿着,无法呼吸。
下一刻又被扔进碳酸饮料里,细细密密的气泡从身体里的每个角落飘出。
这样熟悉的场景,他也曾经历过。
奥利弗将伞插-进深深的雪里,心里的斗牛在疯狂厮杀。
也大约是过了她挣扎的时间,奥利弗撑起伞,来到少女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