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她面上做了伪装,但他行走天下,这一双见识过东南西北环肥燕瘦的利眼,自能辨得出她精湛的伪装下,清冷秀丽的真实轮廓,便真是容貌平平,但仅凭她一双通透明亮,却又神秘难测的眼便为其增色八分。
古往今来,普天之下,从未有女子做账房的例子在,然他本就不拘礼教,若不然也不会不听家中安排做一低等商贾,
留下她,一为确实她当日表现出众,口齿清晰,条理分明,不卑不亢,腹中锦绣,便是做大账房也是使得,再便是他闲来无事也想看一看,这个仿佛真将自己当作男子挥使的女子,还能做些什么。
“坐,听说昨日你又算出刘账房的账目有误了?”
安若坐下的动作顿了瞬,后稳稳落下。有道是同行不两立,同是账房,虽在一个屋中做工,但也暗有攀比争锋,她无心斗争,但架不住面嫩算得快又准招人嫉恨。
在无涯书楼若说唯一不如意的,也就数同室做工,也算得青年才俊的刘账房总是想寻她麻烦,如这位东家方才所问,半月来已不是头次发生。
她没来时,刘账房便是书楼里最年轻,能力最佳,做工最出众,也极得器重,日后升为主帐也指日可待。
大账房安庆年岁已大,已不细核账目,又是东家亲信,手握着书楼钱柄,他从事账房多年,只是看销单库存便知书楼每日每月大概进出银项,是以做账一事便是刘账房一人做得,
账目有误倒不是他中饱私囊,只是生意兴隆单据多时难免记错,只数目微小,大账房只大致过目就也一直不曾发现,
安若来后头一日曾跟着二人熟悉过往账目,当时她便发现数目有差,只是她身为新人不了解个中内情,各人秉性,自然不会去做出头鸟,
后来她分了刘账房的帐,又算的快,便被大账房安排又担了复核之任,如此一来,便是责任加身,刘账房自己做错还罢,若她复核也未发现,那便是失职,
她初来乍到又年龄小资历轻,去跟刘账房说你帐做错了,不会得到感谢,只会被人记恨,而他们的交情,也还不到可以心无芥蒂互相坦言的地步。
索性她没有俗事缠身,忙起来便能将毒.瘾发作时的痛苦转移,便将账目有差的账本重新修改抄录,此事她做的隐秘,也有意不叫人知,本也相安无事,却不想有一日刘账房忽然查账,发现账本某处与他从前所算不同,
账目无小事,大惊之下,他便将近来所有账本全部重新核查,这一查便查出写有他名字的账本,字迹不同数目不对,
账房中本就只有三人,大账房不做账,剩下的也只有彼此二人,新来的账房年纪小不说,还一来就分走了他的工量,他不觉得轻松庆幸,只觉是东家掌柜觉得他能力不足,而她则是想来取而代之,
再加她算账奇快,私下里他核过她的账本,确实无一处有错,大账房又将复核重任交托给她,危机之感便越加浓烈,也有心与她攀比想胜她一筹,或将她排挤离开自是最好,
遂经此发现,他当即便觉机会来了。
他本人有自己记账的习惯,立时便携账本寻到大账房,田掌柜,及东家面前告她做假账,中饱私囊之过。
安若为人谨慎,虽将数目错的账本重新抄录,却并未将错账本销毁,她问心无愧,自然不惧对簿公堂,
大账房亲手核算,结果自然毫无意外,刘账房错帐在先,急于求成在后,又自觉把柄在手万无一失,便有意闹得人尽皆知,却不想自己丢尽了颜面,
他虽账上偶有疏漏,但为人耿直清高,在书楼做工几年也没犯大忌,便不至于罚银解雇,令他道歉后,得了几句日后认真的冷评,自此便彻底与自己对上了。
既然事都摊开来,安若也没必要再多此一举,昨日复核发现有银数不对随即便当面告知,刘账房后来做账已经是算了又算也没再出错,却不想又突闻噩耗,本就怀恨在心,可不是好一番对峙闹腾。
安若抿了下唇,垂眸说道:“回东家,是有一处尾数颠倒,单项有误,总数无误,已重新核验做账,未出差错。”
安流光眸中微讶,没有废话,直述重点,解决收尾,这么好的机会,她倒是一个字都没挑拨告状,好心性,好心胸。
倒是那刘账房可是明里暗里上了她不少眼药,一个男子还不如一个小女子胸怀若谷,人品高低,当下立见。
他没再过问,转而看着她仿佛天生暗黄肤色下清瘦的脸,想到安庆与田掌柜说她总是账房里最后一个离开,洒脱的眉宇轻皱,语气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