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莺呆住,他看上去应该是去跑步了。
毛巾搭在脖颈上,突出的喉结滚动,细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抓住一尾在擦下巴上的汗滴,前额的发丝湿润许多,拥挤在一起。
江莺看见了那双眼睛,是一双桃花眼,内勾外翘,瞳孔黑沉,睫毛冗长。
明是一双多情眼,偏一点情都没有,是无尽的冷,是漆黑的劣。
往下看,是她爸爸的牛仔裤,脚上还是那双帆布鞋。
这种鞋跑步很难受吧。
江莺安静的思忖,对李北生出探索欲。
少年的身上没有朝气,是一片死寂。
江莺垂下眸,手指不自觉抓紧书包带,闷声说:“早。”
李北越过她的身边,声音沉哑:“早。”
江莺径直往外走,对上黑子湿漉漉的眼睛,诡异的蹙眉,朝身后看了一眼,没有李北的影子。
但,黑子似乎很害怕。
所以,李北做了什么?
黑子没有那么好收买,居然都没再叫。
Why?
江莺想不明白,困惑地往二楼看看,又看看委屈巴巴依偎在她脚边的黑子。
“好吧,你乖乖听话。”
江莺站起来往外跑去,再晚点就迟到了。
二楼,阴暗的走廊里,李北站在窗户口,平淡无波动的眼睛跟随着女孩儿晃悠的马尾,发丝左右摇曳,迎着微弱的晨光。
微微垂眸,对上黑子的眼睛。
站在暗处的少年浑身的冷彻,危险又凶恶。
黑子轻声呜咽几声,夹着尾巴转回窝里,不愿意再往上看。
黎明曙光亮起,老槐树的叶子缝隙都是明亮。李北从大厅的玻璃门中走出来,停在黑子的窝前,微微弯下腰,掐住黑子的脖子,低喃:“我不喜欢狗,但你是她的狗,希望我们和平共处。”
黑子后肢不断地蹬,偌大的身体无法挣脱脖子上如同铁钳的手,小声哼哼着。
少年松开黑子,手指勾住帽子边扣上,直起身体,越过狗窝往外走去。
脊背微驼,步子懒懒散散,手揣在帽衫兜里。
光穿不透他身上围绕的厌烦与对世界的燥气。
江莺在江城一中隔了一条街的位置下车,正对着那条夹在两个学校间的后街。街口蹲着几个染着黄绿红头发的年轻人,个个仰着下巴,嘴里叼着烟,看人都用鼻孔。
江莺莫名想到了李北。
他不会这么傻逼吧?
“……”
没办法想象出来李北这副模样,江莺没忍住笑出来,杏圆的眼睛弯成月牙,光下的脸庞稚气又精致。
赶在六点四十前到江城一中,校门口都是拥堵的人群,来送孩子的家长,周边停满了车辆,熙熙攘攘。
而高三在靠后的致远楼,是学校提供的最好位置,安静幽谧。
江莺望去,二楼的栏杆后,站着不少的拿着课本的学生,一个一个都在陷入学习海潮中。明年就高考了,谁也不敢耽误。
江莺加快脚步,要踏上三楼最后一个台阶时。
她忽然停住,低着头,闭上眼,在心中打气:没事,江莺,现在十月十号,再有不到七个月就毕业了,熬熬总能过去。
片刻后,江莺抬起眸,温润褪去,是无尽的淡然。
走完台阶,往左边走的最后一个班,高三一八班,能听见早读的声音。在江莺出现的那一瞬间,读书声静了一下。
光很亮,比曙光还刺眼。
同学们都朝江莺看去,又不约而同望向最后一排靠墙最右边的位置。
那里坐着一男一女,男生用校服蒙头,伏在桌子上睡觉。女生长相明艳,举止倨傲,披散着卷发,挑着眉,手里举着一小面Hello kitty的镜子在涂睫毛膏。
江莺像是看不到那些不正常的反常,步伐稳定地往靠后操场那边的走廊走去。她坐在那两个人的斜侧前方的正数第三排的位置。
班里的桌子是按照两个人与四个人排,两个位的位置靠在墙两边,中间是四人位,分别隔出两条过道。
江莺刚拐进过道里,就顿住脚步。
洁白的地面,铺洒着无数的书籍,上面布满零碎的脚印,语文书皮的表面上写着江莺两个大字。
江莺抬眸向四周看去,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是高高摞起的书,是高三生的努力方向,更是证据。
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侧脸有些昏暗。
江莺走过去,蹲下来,刘海掩住眼睛,将书一本一本的捡起来放在课桌上,把书包放在抽屉里,拿出纸巾一点一点的认真的抹干净上面黑色的印痕。
头顶的白炽灯明亮,江莺的眼里灰蒙弥漫。
这个时候,江莺都不会沉浸在悲伤或者愤怒中。她会很努力的回忆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刻,只有那些时刻才能驱散复杂的沉重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