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胡同里避光的位置,落叶腐烂在脚下,就像是李北的人生一样。
李志高上下打量高出他半头的少年,压制不住心里头的火气,抬手拽住李北的头发扯下来,冷声耻笑:“行啊,长大了,翅膀硬了,胆子大了,敢躲老子?没老子你能活到现在?小兔崽子,几年不挨打,皮痒痒了是吧,赶紧把你奶奶的养老金给我,少一分我打断你的狗腿。”
李北毫无波动,面无表情,垂在身侧的手微颤,一声不吭地紧盯着苍老许多,没以前那么健壮,眼神与神情仍旧可怖的李志高,脑海里滑过无数个酒气滔天的晚上,水泥地上满是盘子碎片,电视播放着彩票盘。
晃悠的光里,老房子拥挤沉闷,油烟气极大,闷热又黏腻。疯癫的赌徒拽住满脸伤痕的可怜女人的头发不断地往墙上狠撞,嘴里骂着难听刺耳的话:“贱人,浪货,钱呢!有钱不给老子,是不是等着养外头的人!”
女人被打的浑身的血,眼睛紫肿看不清楚,只能哭喊:“别打了,别打了。我没有钱,我真的没有钱。”
“没钱?”男人声音冷得像地狱里的魔鬼,抬起拳头打在女人的脸上,“没钱他能去文化宫学画画?”
女人没办法,只能哭,一直哭着求饶。男人摸了把被汗湿的头发,解开腰带,走向躲在房间门后的瘦弱小男孩,扯住他的胳膊拉出来摔在地上。
瘫在地上意识模糊的女人猛地清醒,尖叫一声冲过来,抱住不哭不闹的小男孩,凄厉大喊:“李志高,你不是人!他是你儿子!他是你儿子!”
李志高一脚踹开她,举起皮带打下去,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小男孩脸刷白,疼得满头汗,眼神恶狠狠地瞪着李志高,吭都没吭一声。匍匐在地上的女人爬过来,用身体盖住他,血腥味儿,皮带落下的声音,母亲的哭声,邻居的闯入,喝酒上头,平时挺好,为了孩子的劝导声。
混杂在一起冲进李北的耳朵里,浓烈的黑被点燃,母亲的话,清晰地充斥在其中:“小北,你记住,李志高是魔鬼,你看见他,一定要逃,逃的远远的,永远别被他找到。”
风淡淡地吹过,阴影外的光浓烈又平静,李北眸子里灰暗一片,是烈火燃过的灰烬,死寂又无望,本能地遵循着母亲的话,猛地推开不知道在他耳畔一直在说什么的李志高,头也不回的往前跑。
不能被李志高抓到,永远不能抓到。
要逃跑,不然就去死。
远远地看去,他背上鼓起的衣服,像是一只被斩断翅膀的小鸟。
第23章 Chapter 23
江城一中晚自习放学, 江莺坐上回江北殡仪馆的公交车,手里提着两杯热奶茶,在学校门口一家现煮的茶店买的, 有活动,第二杯半价。
这家店是无意间听到班里其他同学闲聊得知, 她们都说很好喝, 茶底用的好茶, 奶是当日鲜奶。
她平时不会逗留, 一般都是直接回江北。
今天可能是喝了果茶的原因,天冷寒意重, 所以江莺买了两杯。偏头看着车窗外,倒影映在眼中,不知道李北今晚回不回来。
江莺想。
如果回来,就给他一杯咯。
反正第二杯半价。
到了监狱站牌, 只剩下江莺一人。
那条又长又远的路, 被黑夜占据一切,风声骤停骤响,树林哗然在其中。江莺发怵, 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罕见的有些怕,虽然过去也怕。
公交车远去,带走灯, 一丝光亮都没了。
空气中冷意难掩,江莺拢紧外套,侧着取下书包, 摸出一直放在里面的手电筒。黑色,小巧, 光很强,是一个很古老的款,曾是江嵩山给她买来拿着玩的。
孤零零的站牌停在沉默的夜色中,背面靠着一个佝偻削薄的身影,发丝遮住眸子,隐在黑暗里,垂在身侧的手抖个不停,似乎在压抑着巨大的痛苦,脚边堆积着见底的酒瓶,密麻的烟头与掸落的烟灰,透出颓废又焦虑的状态。
倏尔,沉在暗夜里的身影触到一丝刺光,少年的眼神黝黑危险,透过缝隙看站牌中女孩儿的身影,仿若是一只凝视猎物的凶兽,脊梁直起来,毫不犹豫地抬脚往外。
江莺正要往前走,就听到沉重鞋底踩过小石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蓦地一顿,握着手电筒的手用力,抬步欲跑,书包被一股强力扯住。
来不及躲开,她的手臂被扯住,撞进一个满是酒气的怀里,手电筒脱手滚出去好远。
尖叫压在嗓子里,那夜的恐惧与这一秒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