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霏没有看她,倚靠在灶台旁,眼皮的红肿一直没有消散,声音迷茫又不知所措。
“姐,舅舅舅妈离世的时候,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空气中安静越聚越多,白织灯刺眼,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
江莺怔愣地失去了反应能力。
那段日子。
她的生命停止生长,一切都陷入绝境。
怎么走出来,江莺记不清了。只知道,她在接受父母不在的事实中反复无常。
后来,是习惯了。
习惯生活中,不会再有爸妈在夜晚陪她,不会再有离家后爸妈的焦急等待,不会再有爸妈心疼她胖了瘦了,开不开心快乐不快乐,有没有受委屈。不会再有妈妈询问她今天放学想吃什么,明天早餐想吃什么,周末要不要一起去逛街,换季想买什么衣服。不会再有爸爸问她,周末课外想看什么书,告诉她妈妈怀孕的时候,有多期待她的到来。告诉她,他们是怎样看她长大,是怎样的牵挂,是怎样担忧她未来遇见波折的事情,是怎样无法放心她独自前行。
更是习惯。
在她喊爸爸妈妈的时候,永远都不会再得到回应。
“不一样的,你爸没死,”江莺被汹涌而来的悲伤淹没,指甲陷进手心,佯装若无其事地抬起眼皮赶走弥漫开来的水雾,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自己吃吧,我先上去了。”
陈霏侧脸看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江莺拧开水龙头洗洗手,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厨房。
浴室光线昏暗,雾气凝结成水珠,光影切块撒开。
江莺凝视着掩盖在帘子下的镜子,伸手握住一角,停了一会儿,无力地垂下,拿起干发帽包住头发,指尖划过眉上细疤,停在脖颈上的咬痕,闭上眼缓解复杂情绪,身上的水痕渐干,才走出浴室换上家居服,拿着书包走到李北的房间门口,站定片刻,屈指敲了几下。
门从里打开,李北逆光而立,发丝滴着水,眸子里浸着冷雨,侵略性十足。上半身只穿着一件半紧身黑T,肩膀肌群微凸,衔尾蛇纹身若隐若现,手臂的线条流畅有力,疤痕交纵,运动裤松松垮垮挂在劲瘦的腰上。
江莺沉默几秒,说:“我要进去。”
李北脸上没有表情,深凝着只穿着淡粉色纯棉家居服的女孩儿,整张精致的小脸毫无掩饰的露在光里,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漂亮。
他的视线太浓稠,江莺不自然地抬手,想勾头发,却碰到湿润的干发帽。
李北扯住江莺袖子往下掉,露出那一截细白的腕,把她拉进来,按在椅子上。
他蹲下来,握住江莺的左手,仔细小心地检查有没有染上水。
江莺低眼,俯视着他。
房间明亮的灯尽数停在他的身上。
“小狗。”
她声音发绵地唤他。
李北抬起眼皮,眸子乌黑映着她,说:“怎么?”
江莺用右手捧住他脸,低下头,在他的唇角轻轻地亲了一下。
“没事了,”她说。
直对的光刺眼,李北轻眯了下鸦睫,危险意味不明,在她坐直的那一刻,手按住她的后脖颈,压迫她俯下身与他接吻。
周六早上七点二十五分。
灰白的天空难得露出一点金色,淡淡地晨雾笼罩在凉意中。
冷风钻进领子里,带起一阵寒颤。
江莺压着到校点下车,朝车里要去摩托车俱乐部的李北摆摆手,小跑着跨进校门。
整个一中校园,周六只有高三生的身影。
大会堂里热闹至极,根据校方的安排,上午用来装扮大会堂,下午是元旦晚会。作为高考前最后一次放松机会,各班学生早早就来,开始商讨着闲暇时间就有接触的方案。
江莺推开门走进来,不少视线就落在她的身上。
之前江城一中贴吧的有好几千楼,基本上所有年级段的人都知道。虽然现在被删帖了,但是不乏有人从闲言碎语里锁定那个小偷是哪位何方神圣。
江莺无意识地抓了下手心,努力无视这些目光,朝板绘区的高三一八班走去,被安排去拿颜料。
数不清的灯嵌入墙壁,地板上年久划痕密集。
许霓身上穿着一件粉色帆布围裙站在木板前。
她斜睨一眼用右手提着两桶红色丙烯颜料的江莺,嘴角勾了一下,与不远处人群里的倪宝对上眼,打一个ok的手势。
倪宝瞥一眼背对她的江莺,厌恶升起,抬手回了一个ok。
许霓挤出大量的黄色颜料在一个桶里,笑着说:“江莺,麻烦你把我调好的这个去给倪宝,她那边会跟我这边连起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