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慢慢地堆积,几乎压住所有的一切。
江莺没有力气, 独自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这个世界空旷的可怕, 只剩下她一个人。
双目黑暗,身处深渊。
江城一中的后操场墙外,细雪无声坠, 对立的密集的住户的灯细细碎碎。
李北斜觑一眼小白寸头,淡声说:“我自己去,你们俩先回去。”
“北哥,你可以要注意点, ”小白说,“被逮住就完蛋了。”
寸头:“要不我俩在这等会,万一有什么事呢。”
“不用, 回吧。”
“那好吧,”小白忧心忡忡地重复, “北哥,你进去了一定要注意啊。”
李北点了下头,利索地翻过墙,朝小白让林小小形容过的高三楼上江莺班级所在的方向走去。
校园里没什么人,大片的漆黑染满白,李北踏进致远楼的拱形门,面无表情地往上走,瞥一眼二楼那层关门的老师办公室,停驻在还亮着灯的高三一八班门口。
班门开着,李北凝着灯下,坐在椅子上无声哭的女孩儿。
她哭得很安静,很克制。
只有一处偷溜出来的光中,少年的眸子黑沉又凌厉,藏着心疼的怒懑,舌尖顶了一下上颚,烦躁无处发泄,聚在一起愈演愈烈。
“不回家。”
“躲在这哭什么。”
突然乍起冷质仿佛含着砂糖的声音惊了一下江莺。
她微愣,迟疑一秒,反应过来,满眸震惊地朝门口看去,对上李北冷漠寂静的眼睛,微抬冷白下巴尖溢出的淡寒。
江莺脸上布满不可思议,懵了快两分钟,才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声音都在发抖。
“李北…?”
李北一言不发地走进来,内勾外翘的多情眼垂视白着脸的江莺,抬起手臂,微凉指尖揩掉她坠在脸上的泪,收手,指腹轻轻摩挲几下,喊了一声:“江莺。”
无处遁形的感觉爬满脊背,江莺身体僵硬,躲开视线,小声解释:“我不是有意不告诉你。”
“嗯,”李北说,“你是故意不告诉我。”
“……”
江莺垂下鸦羽似的睫毛,颤着没说话,盯着桌子上的刻字。
完。
她完蛋了。
李北推开她的手,微俯下身,去看桌子上的东西,盯了好一会儿。他抬起眼皮,眸子里漆黑寂静,风雨欲来,再开口,嗓音都有几分戾气:“江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一直忍下去,就是皆大欢喜的场面?还是觉得自己很能耐,很耐受,随便别人怎么对你都行?”
江莺抿紧唇,没开口。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眼前被挟来的水雾染指。
李北脖颈上的青筋凸起,牙关收紧,盯着她看了几秒,劣气在不停地翻涌,强行克制,抽出桌兜里的书包,给她整理一下,单肩挎上。
“你从正门走。”
说完,李北先一步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他又走回来,虎口卡住江莺的下巴,声音挤在一起,“江莺,你知道你一哭我会心疼,就不舍得跟你发脾气。故意气我,是吗。”
江莺掀开眼,眸子红红,声音微哑:“不是。”
李北松开她,淡漠说:“回家。”
江莺擦了一下眼泪,走出位置,关掉班里的灯,锁上班门。
寒勾的走廊,只留下几缕淡光。
跳跃在江莺的鞋面,慢吞吞地往前走,楼梯口少年的身影欣长,偏眸看她的眼神冰冷。
她没说话,安静地跟着他下楼。
走到拱形门的时候,李北停下来,孤劣横生,冷着音腔开口:“你有看过丘吉尔的《不证无证之罪》吧。”
夜幕浓稠,江莺站在离他三寸的地方,却看不太清楚走在她前面的少年的神情,只感觉那眼神冰淡,迟慢地轻嗯一声,小拇指勾住手心。
李北滚出喉咙的嗓音寒冽:“其中有一段:如果有人冤枉你吃了他的东西,你不要剖开自已的肚子以证清白。应该挖出他的眼睛咽下去,让他在你肚子里,看看清楚。”
江莺在暗色里灰暗的眸子一动不动地凝着他,眼睛还很红,小脸微发白,像个在深冬被丢弃在路边的小可怜。
李北没办法朝她发脾气,更没办法无视她的眼睛。
“江莺,”拱形门外,他的身后是漫天飞雪,帽檐压下的发丝掩藏的眸子黑如深海,晦涩不堪,语调缓而重,“你不能一直默认你允许被怎样对待。你应该对方给你一巴掌,你还她十巴掌,二十巴掌,让她从此以后看见你就打心底的害怕你,这样才对。你不是要读法大吗,你这个样子怎么去做一个律师,你打算去教你的委托人用隐忍来告败吗?那你是不是忘了,人类是自私黑暗与光明磊落充斥的双向体。在你同意时,他们只会越来越去接收你的放纵,按照你希望的方式将你推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