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通红,水珠坠入喷涌的水柱之间。
两只手不停的互相搓洗,手背上的那一块皮肤渗出红色的点点。
明明洗干净了,但是江莺总会觉得没有。
下课铃打响,江莺瞥一眼外面,慌乱地换掉水龙头,躲进单间,紧紧关好,靠在门上,眼前被水雾迷漫,喉咙里好似塞进去一个烙铁,灼疼所有的痛苦。
江莺隐忍不住想哭,胸膛剧烈起伏,眼泪不断地流逝,怕发出声音,张嘴咬住虎口,眼底憋红一大片,无声地卷起阴影。
外头传来说话的声音,几拨人都在讨论高三一八班江莺的书包里有老鼠这件事。
“她好像没爸妈,估计平时都不爱干净,才会招来老鼠,”其中一个女生说,“真的太恶心了,我要是你在你们班,我能气死。”
旁边的女生呸呸呸几声,声音有些熟悉,是周莹莹的同桌赵欣兰。
“救命,你以为我不气啊,那只老鼠可是在我脚边跑走,给我恶心的鸡皮疙瘩掉一地,吓死了都,晚上绝对做噩梦。不过我们班,要论惨,那还得是我同桌最惨,书上都是老鼠踩的脚印,估计以后都成心理阴影了。”
另外一个陌生的女生阴阳怪气地接腔:“我之前还不明白倪宝盯着她一个外班的干什么,现在想想,怪不得让人欺负,就是活该,学习好有什么用,不好好做人,不一样是个垃圾。”
“说垃圾有点过火了。”
“她身上太臭了,跟垃圾桶一个味儿,不然哪能招来老鼠啊。”
声音远去,江莺手指发麻,胃里涌上生理性干呕,脸颊白了一片。
上课铃打响,脚步声层叠消融。
江莺走出厕所隔间,脸上毫无血色,疲惫不堪的又洗了一遍手,抬起头,凝视着天花板上的水渍,无论如何都要学习,连续默念三遍,迈着慢吞地步子回到班里,几乎没有力气再去恐惧投来的视线。
前后左后的同学都默默与她隔开距离。
江莺坐在椅子上,毫无反应,细白的眼皮上泛红微肿,睫毛倾斜落下。一下午都该学习学习,该听课听课,没再动一次。
到了晚饭的时间,窗外的天空漆黑一片。
走廊上的光与班里的白织灯相互交缠,校内喧闹声阵阵,广播站播放着音乐。
高三一八班里只剩下江莺一个人,兜里的手机震了几下。她毫无察觉,出神地盯着摊开在桌子上的卷子,木然呆滞。
手机又连续震动好几下,江莺迟缓地有了一丝反应。
拿出来打开看,是李北发来的一张照片。
LB:照片.jpg
LB:老槐树的装饰灯到了。
江莺眼底又滚烫起来,情绪无法沉淀下去,一动就憋闷的想哭,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脊背往下微弯,头抵在桌子上,慢吞吞地打字。
小鸟:好漂亮。
LB:在吃饭吗?
小鸟:嗯嗯,你吃了吗?
LB:吃了。
江莺擦了一下眼睛,情绪不断地涨潮,李北又发来一条微信。
LB:想你。
小鸟:略略略.jpg
小鸟:我吃完了,要开始学习了。
LB:去吧。
合上手机,江莺把脸埋进臂弯,困倦地闭上眼,从未有过的疲惫卷挟在身体每一个角落,连以前的自我安慰都失效,只想放空,最好能躲起来,不要面对人,独自学习。
可是。
一切都会好起来,不是吗。
但,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
真的会好起来吗?
江莺不由得想,皱紧眉头,右眉上的疤痕兀自燃起热气,灼至深处。
晚自习下课,雪停了,入眼皆是暗白一片。
楼梯上拥挤着人群,江莺背着书包走在人流里,周围的人默契十足地避开她。
江莺垂眸,神色平静。
密集的人影里,她就像是被黑暗笼罩的个体,与其他人隔开距离。
走出校门,江莺往车站那边走。
巷子今天没有开灯,风声鹤唳,寒意料峭。
江莺走得不快不慢,微弱的笑声在前方位置蔓延,她一抬眸,对上倪宝映在烟头光下的眼睛。看上去,对方等她很久了,身旁站在四五个年纪稍大些的男女,其中离倪宝最近是一个勾着抹坏笑的青年,身上穿着潮牌夹克,踩着双黑白熊猫。
倪宝朝她笑了下,抬起手:“等你很久了哎,今天过得开心吗?小老鼠。”
生理性反胃涌上来,江莺白着一张小脸,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扭头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身后传来凌乱急促地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手臂被猛地扯住,往后用力一拉,脚下的雪打滑,江莺无法控制的跌在地上,手心沾满冰凉的雪,硌到藏掩的小石头,火辣辣地泛起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