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女皇乌黑秀丽的长发与小麦色的肌肤在一众弱不禁风的贵族中格外显眼。
她可以是克里特里丛林中的孤狼,皮斯坦高山上的羚羊,布里斯凯上空盘旋的雄鹰……但她绝不可能,也没有必要成为一个好的母亲。
当时的爱德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注视着这位奥古斯汀帝国历史上第一位女皇,轻声回答:
“好。”
高明且优秀的政治家,有着绝对的魄力,群众的拥戴还有突出的政治手腕。但相对的,他们也会有着不近人情,唯利是图,甚至贪得无厌的负面标签。
年迈的芙蕾奥古斯汀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可以为了笼络爱德华的忠诚,尽力扮演一个温柔的母亲;也能够为了自己的皇位,将相处十几年的孩子推向死亡的深渊。
爱德华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在皇都也有着自己的布局。无论是与芙蕾周旋,还是解决掌握自己把柄的斯托,爱德华的谋划其实早在几年前就能施行。
为什么他会心甘情愿地喝下肯恩的天仙子酒?
因为那一句——“天哪,你真是个怪物!”
“天哪,你真是个怪物!”芙蕾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扔下手帕。她看着爱德华面无表情的说道。
无论是表情,动作乃至微微上扬的尾音,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芙蕾奥古斯汀当年就是靠这个把自己给杀死?
场景重现,爱德华只觉得好笑。
当时的自己将芙蕾视为全部。即便自己已经知道她的计划,依旧对喜怒无常的母亲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被信任,被爱的期待,爱德华毫不保留地放在芙蕾身上。除此之外他也别无选择。
但是现在,自己遇到了子爵大人……想到莱尔,爱德华的神情温和下来。
就像在皮斯坦高山欣赏过真正的夜景,就不会再留恋皇都昏沉的天空。体会过他人情真意切的关心,就不会在沉醉于芙蕾营造出,虚伪的温柔之中。
他已经不会再害怕这些。
只是现在的芙蕾需要自己害怕。
皇宫内,黑衣少年闻言浑身一颤,像是被折断翅膀的飞鸟。他颓然跪坐在地上,捂住胸口。爱德华将自己最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在芙蕾的视线之中,他看着芙蕾,眼神绝望。
“我不是……我只是害怕……”他近乎卑微地靠近芙蕾,抬头望着俯视着自己的女皇。
再近一点。
芙蕾伸手,指尖触碰到刚才手帕擦拭过的部分,“为什么要否认呢?”
再靠近一点。
“就算成为皇子,您也会再次抛弃我的。可是……可是……”爱德华说不出剩下的话语。
里德这孩子,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改变。他的心思太过简单。
女皇低下头,怜悯的看着他。
“你需要的当然不是改变自己,而是改变他人的权力。”
她双手搭在爱德华的肩上,语气诚恳得像是在宣告一个真理:
“就像我作为奥古斯汀帝国的第一任女皇,他们不敢因为性别否认我的身份。只要你能够成为皇子,也没有人会在意你是否是一个怪物。没有人敢抛弃你,他们将永远簇拥在你的周围。”
“真的……吗?”爱德华似乎有所触动。他看着芙蕾,眼中水汽弥漫。
“当然。”芙蕾终于俯下身。她双臂微弯,抬起手擦拭掉爱德华脸上的泪痕。
距离足够了。
下一秒,爱德华的脸上绝望和问询的神色全部消失不见,在芙蕾还没来得及抽回手的一瞬间,他已经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刷——”一道剑光闪过。长剑还是没有命中芙蕾的要害,只在她的肩头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往日里百试百灵的招数,在今天出现意外。即便是奥古斯汀帝国的女皇,脸上平静的神色也出现些微裂痕。
从魔法师公会遇袭,斯托失踪开始,自己就已经猜到了爱德华的踪迹。
她当然能猜测到爱德华被一位边境子爵捡到,也知道目前自己的这位儿子正在替子爵办事。但区区一位边境子爵……芙蕾并不相信他有能力,比自己更好地运用爱德华这把刀。
十几年的培养,爱德华就像是自己的傀儡一样。芙蕾对他的所有情绪变化都了如指掌。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因为那位边境子爵吗?
芙蕾迅速后撤拉开距离。她盯着爱德华,伪装出的怜惜与疼爱消散散一空。瞳孔漆黑的双眼像是雨季酝酿的沉重风暴,一片暗沉中隐约有雷光闪烁。
窗外的雨下得愈发急了,击打在皇宫的砖石建筑之上,像是战斗开始前的擂鼓。
爱德华站起身来。他伪装的悲伤、绝望都全然不见,情绪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