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万翎得了救星，紧绷的弦终于放松。
青冥飞至她身前，没有理会一旁错愕的姬双月，只是对万翎严厉道：“随我回去。”
他看见万翎嘴边的血迹，更是皱眉。
万翎自然说好，只是还有一事需要确认。她旋身，趁着玉露来不及反应，抬手探向他的灵台。
是空的。
明净无一物，要么是大道已成，要么是已经死了。
万翎心下凛然，雪练的剑锋从她手中插进玉露的胸口。黑色如淤泥的污血蜿蜒而下，玉露没有惊讶，嘴角扬起来。
“阿岑姐姐——”
万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随后他叹了口气，整个人浑身一颤，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中抽离了出去。玉露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喊出了那句来不及喊的，声嘶力竭的濒死尖叫。
其他弟子都拥了过来，姬双月脚步蹒跚，拨开他们的肩膀，见到玉露七窍流血的模样，双膝一软，跪倒在他身边，手上的赭红绸缎也颓然落在了地上，沾上了从他身上流下来的污血。
“是我的错......是为师错了......玉露，你醒过来好不好......”
她颤抖着手指去摸玉露的鼻息，最终还是盖住了他圆睁的眼睛。
一日之内，鸢台山庄掌门入障，弟子横死。万翎从愣神中冷静下思绪，默不作声地走到青冥身边，轻声道：“师兄，我们走吧。”
青冥责备地睨她一眼：“你方才是想挡住一个近渡劫期的修士自爆丹田？万翎，凡事都要考虑后果，即使是你，也会重伤。若不是我在你身上留了护身印，我都不知道你在这里！”
万翎一受伤，他在缥缈山就有了感知，立刻寻了过来。青冥心中后怕，若他迟来一步，万翎不知会伤成如何。
“唔，”万翎支支吾吾道，“师兄不是替我挡住了吗？师兄可以，那我也可以的。总不能看着这些人去死吧。”
“你的天劫将至，不要任性！”
是他解了万翎燃眉之急，他现在说什么都有理。万翎点点头服软。
二人原想不声不响地走掉，不料身后传来一声嘶哑的厉喝。
“等等！”
姬双月从人群中走出来，赤红双眼看向面无表情的青冥。
“你别走！别走！你让我再看看！”
青冥眉心蹙起，不欲理会。
姬双月却将软剑掷到他身前拦住他，透支了自己的力气，也失了掌门该有的风度，可谓是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抓住青冥的宽袖。
“姬前辈，情之一障，还得靠你自己解。”青冥扯动袖子，轻飘飘地将它从她手里抽回去。
姬双月痴痴，发出嘶哑的声音，似是哀求：“你就是浮尘！这世上只有他一人！只有他一人能琴音止杀！”
万翎望望她，又望望平静的青冥，不由得心生叹息：一个情字，竟会让人陷入如此疯魔。
七娘的夫君疯，妄图留住七娘的魂灵，姬双月也疯了，曾经的天之骄女“双月无双”，竟会神智不清到这个地步。
她道：“前辈，我师尊已经死了。你该看开的。”
姬双月极为缓慢地摇头：“不，我就是能认得。即使你与他朝夕共处，你也不如我在意他，也不如我了解他。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轻易死掉？”
那是世上最有野心的人。姬双月能看得出来，他的眼中照不见她，也照不见万物，却能照见一个恍若命运的终局，他生来是为了改变那个终局而来的。姬双月有时远远望着他，会觉得他不该是这世间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的死去？
“我等了那么久，他的样子，他细微的动作，无一样不清楚，无一样不记得。你就是浮尘！你为什么要假死！是为了躲我吗？”
她字字泣血，仰视着青冥，又透过了他，仰视着当年的浮尘。
万翎觉她太痴，也不忍心看下去，只得背过了脸。
在短暂的寂静后，青冥道：“前辈，亡者已去，师尊泉下有知，必定会对你失望。”
姬双月怔住了，因为青冥冷淡的话语，也因为他看她如草芥的眼神。
“万翎，我们回去罢。”
万翎点头称好，只是再看了一眼姬双月。痴情仙子从来不像今日这样颓唐过，双目空洞，被簇拥而来的弟子扶持住，面色灰败，好像下一刻就要死去了。
蜉蝣渴朝露，她这百年的人生，恰似在无望的等候中沉睡不醒。
郎情妾意，生死不弃，却是她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