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力莫名其妙枯竭不说,当他回到自己的寝殿,又注意到方才起身时,没有注意到的一样东西——
在床榻尾部,躺着一枚灰扑扑的蛋。
那蛋也就两手可以环握的大小,烛婴脑中一片空白,将手掌轻轻覆上去,感受到了一点微弱的生命涌动。熟悉的神力混合着别的气息,其中的生命似是与他有所感应,竟跳动了一下。
烛婴不知所措之余被吓了一跳,以至于下意识间放开手,蛋圆滚滚地掉在榻上,命大的没有摔碎。
他看着这颗摇摇晃晃的蛋,心神不宁又复杂地再探了上去。
是金乌的神力。
金乌神刚涅槃不久,怎么会将神力留在他这里……
他昨夜,是一人在这里吗?
烛婴如石化般站了良久,鼻间萦绕上昨夜淫/靡的气味。
他终于有所反应,遏制住自己的厌恶与慌乱,换上神袍,大刀阔斧般出了蛇神宫,往金乌神殿走去。
他不知道金乌神用了什么方法,那枚蛋又是从何而来。
金乌神怎敢这么做?为何要这么做?
烛婴的额角跳得厉害,实在是这个境遇从未设想过。
一觉醒来,天翻地覆。
来到金乌神殿,入目就是那棵高大得遮蔽视野的扶桑树,他憋了火气,径直往里走:“金乌神何在!”
有一只胖乎乎的小鸟闻声,飞来他面前,瞪着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珠,眨巴个不停。
“烛婴神君,神君怎么来了?”
一脸憨傻的模样,叫烛婴看得冷笑:“金乌神在哪里?”
“听小青大人说,我家神君不是一直在您那里嘛?”小鸟十分委屈,瑟缩地抖了一下。
不是说烛婴神君与他们神君的关系不一般吗,烛婴神君怎么这么可怕,好像要将它生吞活剥了似的……
烛婴气极反笑,阴鸷地眯起眼睛:“那你倒是让那个小青出来。”
“这这这,小青大人被神君赶去闭关了……”
“给吾滚。”
一袖劲风带起风浪,小鸟被吹跑了撞在扶桑树干上,也惊走了一树躲在树冠里凑热闹的群鸟。
在神殿中寻人无果,烛婴阴恻恻地想金乌神是自知理亏躲着不见他。
无论如何,那枚蛋她爱要便要,他是绝对不会养这来路蹊跷的孩子的。
如此想着,他要折返回去拿那枚蛋。
可再行至扶桑树下时,又察觉到扶桑树的灵力骤然波动,他抬眸望上看,一树的扶桑叶如同瞬间披上了寒冬凛霜,哗啦啦落下来,落在他发上,肩上,袖上……
好似雪落玄衣。
烛婴怔忡地呆立在原地,直到那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也落下,在地上铺上厚实的一毯霜雪。群鸟折而复返,停落在扶桑树上发出震天的悸哭。
声声凄厉,几乎啼血。
他不用开口询问,他知道扶桑树叶落意味着发生了什么。
诸神天在此时也发生了巨大的颠簸,莫大的恐惧与哀恸在那片刻抽离了他的思绪,也抽去了他的冷静自持。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方时,已经又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中。
虺蛇依然不在。
这个空间好像是一个谎言,虚假到不可思议。
唯有那颗蛋上的温暖如斯熟悉,像是此地唯一仅剩的真实了。
烛婴看着看着,眼眶中有泪水涌出,他觉得莫名其妙,但压抑不住其中的痛苦,泪越流越汹涌,怎么止也止不住,顺着脸颊一行行淌下来,心口处也绞痛般的缩胀。
他竟受不住这种痛苦,摇晃着身形跌倒下去,身躯也化成长蛇,缠绕僵死成一团。
烛婴觉得他定然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漫长的绞痛过去后,他再次起身,这一次连人身都忘了换回来,将近恍惚在诸神天游走。
一路上听见神使传信。
说“诸神天与魔域立休战书”……
说“诸神天大捷,魔域败退”……
还有“金乌神舍身大义,与魔主同归于尽”……
他停下来,调转方向,朝花神殿中去。
不知过了多久,弗枵疲惫不堪地回到自己的殿宇,煌煌烛火中看见蛇影,巨大的蛇头吐着信子,毒蛇伺着猎物一般紧盯她。
她踉跄了一步,苦笑道:“烛婴神君来了。”
烛婴游走出来,那双眼睛蕴着毫无生气的冰冷之感:“金乌神……在哪里?”
“……她,她神魂已陨……”弗枵别过脸。
“金乌神有涅槃之能,不会如此轻易就陨灭。”
弗枵受了万翎嘱托,不能告诉他相关的事,只觉得自己左右为难:“……那或许她还会复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