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了一眼烛婴,他的侧颜逆着晴光,笑眼的羽睫在微微颤动,一瞧就知是在偷笑。万翎恍然失了一下神。
她觉得烛婴今日有些不对劲。是更了解他了的缘故吗?
好似褪去了先前虚假的外壳,更生动真实了一些。
烛婴很奇怪,知他口中真假万般变化,但偏偏此时让她相信,对她说的那些不是谎言。万翎心头少许异样,闷头喝了点酒。
亭中位置狭小,她坐时难免碰触到他的侧半身,他身上带着凉意,万翎却越发觉得热,悄悄往旁边挪了又挪,直到国君回宫才解脱似的站起来。
烛婴道:“陛下,后半年我依旧要闭关,诸多事宜,就交给他人去办。”
待国君一走,万翎忙道:“既如此,我也叨扰你了......”
不等她离开,烛婴的脸上却突然好像血色褪尽,最终弯着腰吐出一口神血,脚步一踉跄好像要栽倒过去,吓得万翎赶紧上前抱住他。
“怎么了,烛婴?”
他再抬起头,额上的神印也露了出来,已经连掩盖住神相的力气也没有了。
“无事,祂很生气,两倍的惩罚,只怕是要修养上一段日子。”
万翎手足无措了一会儿,想通了其中关节。
她之后没有再痛,原来是烛婴将她的惩罚引到自己身上去了。
她抿紧唇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又有些生气,掐住他的下颌与他对视,一字一顿道:“你不用替我擅自主张,是不相信我能捱过去吗?”
烛婴呆愣了一瞬,很快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先前不相信,现在相信了。你的神术天赋很好,神力也很强,是我自作主张了......”
“闭嘴!”万翎习惯性地轻掐了一下他的下巴。
烛婴吃痛,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些。
万翎随即察觉到不妥,马上放开了他,但她的眼睛瞪得比他更大,恶狠狠道:“我替你疗伤!”
替他渡完神力,烛婴面色红润些许。他饶有兴致地盯着万翎看,把她盯得不自在极了:“你看什么?”
烛婴轻声问:“为什么不高兴?我替你受罚,你没有事,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你......”万翎被磨得没了脾气,转身欲走,袖子又被拽住。
沿着它向上看,烛婴靠在月洞门边上,的确是疑惑不解非常苦恼的样子。
万翎平心静气地抽回自己的袖子,道:“世上没有什么理所当然的给予,何况是烛婴神君你。你这次帮了我,我是要感谢你,但替我受伤,这份情我还不起。”
“唔,”听完她的话,烛婴垂下头,辨不清神色,“你说这些,真令我受伤......”
万翎扶额:“神君若是真心不求回报地想帮我,何必告诉我这其中也有我的一份?若是真坦坦荡荡,何必再抓着我不放?你我相交尚浅,神君此举是想我做什么?我不爱这些弯弯绕绕的手段,神君要是有所求,就直说,不要这样捉弄我。”
说到“捉弄”二字,万翎是真的无奈了。她要是不了解后世烛婴的心性,就真以为烛婴是个大好人。
空气好像凝滞了片刻,烛婴的动作僵了僵。
他生平第一次被当面戳穿伎俩,有种奇怪的情绪在心口萦绕,脸上还有些发热。他向来不信任他人,因此习惯了使用迂回的手段,不让别人看出他的真实意图。
万翎见状,扭头欲走:“如果没有,我就回诸神天......”
“等等——”
万翎转过头:“神君还有吩咐?”
烛婴避开她的视线,侧过了脸,乌发之下的耳根居然有些发红。他嗫嚅了一下嘴唇,说:“你要去归墟吗?我可以带你进去。我们先沿着水路去一趟蓬莱看看虺蛇,这一路也有些有意思的小国,那时我的伤应当就好全了......”
万翎原本就是想去一趟归墟的,有了烛婴这个人不生地熟的相伴也益处多多。
她恍然大悟,看定他道:“你是因为寂寞,想要我陪你一段时间?”
烛婴蓦地扭过了头,眼中似是有簇火焰,几乎要蹿出来烫到她:“寂寞?吾从不会觉得寂寞。”
他从未遇见过像她这样的神君,看上去清冷端庄,实则开口率真,又绝非没有头脑,不像别人一样避他之不及,见了她,时而觉得心动,时而觉得哀伤,又时而有片片不好宣之于口的欣喜。
但这是那枚青玉带来的影响吗?烛婴并不确定。所以为了确定,他想要寻个理由与她待一段时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