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湿的海味扑面,那是鲛油的味道。
孚翊取下一盏鲛烛灯,跳跃的烛火照亮了他淡然的眉宇。
二人向前走,最终在那副万神宴壁画前停下了脚步。
万翎看孚翊望着这壁画,便问:“小时候我问过师尊,这幅画讲的是什么,师尊也没有具体地回答我。”
孚翊“嗯”了一声,将烛盏端上去,照亮了壁画两边的灯烛。
旧日神灵模糊的面容被照亮了。
“我刻这幅画的时候,剑阁还没有建成,刻完了身体,我却怎么也不敢刻上他们的脸了。等我在凡间游历了五十年回来,他们的脸就被海风侵蚀成了这样,我那时想,也许这样也很好......”带着清幽的叹息,孚翊轻声道。
万翎看见他眼里的烛火跳动,好像壁画中那轮硕大的,灿烂的金阳......
那是在诸神天陨落的前一个百年。
神明的宴会一般可以发生在任何时候,只要神没有睡,都相当乐意去赴宴。他们的生命漫长,因此需要这种类似交际的活动。
孚翊乘着金銮之车前往树神的宫殿,金鸟衔车,落地前不慎没躲过花神的“作弄”。他下车时头顶花瓣,衣襟中也都是花,像是在花丛中打过滚似的。
花神拍手大笑:“孚翊啊孚翊!好看的很啊!”
孚翊身上金光一闪,那些花瓣便全暂时变为白色的鸟雀,向天际飞去了。
花神眺望天边,她点点头:“好看,但还是多点颜色为好......”
“阿弗,就别捉弄孚翊了。”树神和善,将花神领到一边,对孚翊道,“你来的晚,宴会已经开始了,快进去吧。”
孚翊颔首。
说“进去”其实不太妥当,神明的宴会不设在室内,只用云彩做遮挡,每个人拨开云彩后自行选一个位置坐,或浮空或倚着云朵,有些干脆用自己本体攀在柱子上,浮在水里,什么姿势的都有,并不太正经。
而这宴会中的表演内容,则是每个在场的神都要亲身上一场。
孚翊落在角落处的云彩上,盘腿坐下来。
中间的圆台上,有神正在讲述最近一千年各界发生的新鲜事,什么仙界又飞升了多少仙,冥域又增添了多少鬼,人间的战乱持续了几百年终于各自为王消停下来,魔域的魔主近来行踪不定等等。
听到半截处,旁边的神探过脑袋问他:“孚翊,带琴了没有?”
孚翊将自己的扶桑琴取出来。
那神兴高采烈道:“素来难闻金乌曲,这些事你我都知道了,不如让孚翊来一曲吧!”
众神举杯。
孚翊只好坐在原地,淙淙妙音从扶桑琴弦上倾斜而下,他看着远处的金阳,忽然妙至心灵,手下的曲子变得高昂,众神侧耳静听,都为之沉醉了。
金乌神善音律,工绘画的传言丝毫不假,即使在神明中,他的琴技也是第一等。
他的云彩蔓上金色的花蕊,孚翊知道这是花神送他的谢礼。
在他之后,又有其他神灵落到圆台中央,天边的五色光芒几乎没有停歇。
有人在问:“烛婴来了吗?”
孚翊品吮了一枚花蕊的甜汁,注意听他们的动静。
那位说:“烛婴没来,正缩在他蛇神殿里呢!”
“他本就鲜少来宴会,不奇怪不奇怪!”
“蛇嘛,独来独往惯了。”
孚翊没怎么见过这位蛇神,只能从源源不断的宴会上听见一两句别人对他的议论。
无非就是那些,归墟所生,阴晴不定,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但他作为金乌,还是不要见到蛇为好。
这场宴会过半,却发生了一件改变诸神天命运的要事。
天水涨溢,离树神神殿最近,漫过了此地的圆台。
几位年长的神明去看,带回来一个上古从未发生过的消息——归墟生变,魔域覆天。
众神哗然不已,冥冥中似乎都感召到了天命,令神心晃动,心旌颤曳。
那时的魔主当之无愧,实力非同小可,众神琢磨到最后,竟是必须得用诸神天本身镇压魔域不可。万年的平静被打破,危机如滚雪球般壮大......
“万翎,为师要告诉你的是,神并非无所不能,并非就是这五界之中唯一的主宰。为师在众神明中不算年长,只知道在神之上,还有一位至高者。”
这是诸神天秘而不宣的秘密。
万翎的脑袋隐隐作痛了起来,好像是触及到了自己本不该触及的知识,来自那至高者的警告。
她艰难道:“那位至高者,可有出现过?长什么模样?”
孚翊摇摇头:“或许就是天地本身,或许是一种法则,无形无体,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