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翎越看越觉得它眼熟,这不是筵席上自己飞到她案上的那一只吗?
想到这, 她心头一惊。
九十九道劫雷,她是飞升了, 还是已经死了?
不然为何能看见师尊?
青冥已经施施然走到浮尘身边坐下,转头向她招手:“还愣着作何?过来吧。”
心中茫然,但万翎依然站起身, 走了过去。
裙摆与地上的萱草相触,发出窸窣的声响, 她的五感在此方地界像是被加强了数倍。风中的低吟,海面上荡起的浪花,树上花叶摇曳的轻响......
“叮”一声,青冥拨动了瓷盏。
万翎走到桌边,坐下来。
小雀从浮尘的手腕上再跳下来,一瘸一拐地爬上了她的肩头,绒绒的羽毛贴上她。
“它很喜欢你。”浮尘道。
万翎觉得此刻自己有些糊涂。但看浮尘面色平和,平静的眼瞳深如古井无波,左眼下一枚小痣几不可见,面如朝露之花,质若梅端初雪,应当是真的师尊没错。
她偏头看了看这四周,广袤之地,唯有此处一树高大的扶桑,也唯有他们三人而已。
“师尊,这是何处?”
“涅槃之地。”浮尘道。他说这四个字时语气平淡,又像是水落入水中,在风中散开了一圈涟漪。
万翎垂眸看面前的盈盈的茶汤,蓦地一朵扶桑花落下来,将浅碧色的水面整个盖住了。
她挑出那朵花,慢声道:“我记得我应当是在渡劫。”
浮尘颔首:“是。”
花又落,这一次落在浮尘的肩头。
万翎问:“那我为何现在在这里,师尊为何在,青冥师兄又为何?”
良久的沉静,万翎渐觉得自己的声音在此中也听不真切,好像是隔着一层面纱。
浮尘闭目,复又转向扶桑的树干,掌心贴上去。
他的轻叹幽幽:“因为想来见你......”
他说的太轻,万翎听不太清,便问了一句“什么”。
浮尘但笑不语。
万翎扭头朝青冥看过去,也不知怎么,青冥没有搭理她,只是一根一根擦拭琴弦,指尖慢拢轻挑,又是那首翙翙神羽。
她听着听着,竟渐渐生困,从四肢百骸处传来难忍的酸痛与疲倦。
衣料的摩擦声渐近,在倒下去前浮尘揽住了她的肩,一手轻点在她眉心。
“你比我想得还要好,仙身重塑后你便不只是仙了......我也不知这样做是否......但万翎,我放不下,舍不了,也回不了头......只盼将来坠入归墟时,你不恨我......”
归墟......
浮光掠影中,又是一道人影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眨巴着杏仁眼盯着她猛瞧。万翎蹙眉。
“啊,仙君总算醒啦!”是一个清脆的少年声。
万翎呆滞了少顷,猛地翻身坐起来。
清醒后便觉得自己通身灵气澎湃汹涌,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轻盈畅快,好像行动间就能飘飞起来。她此时只穿了一件白色单衣,头发不知怎么的竟然较先前长了许多。
扭头寻到一方水镜,镜中女子唇色红润,眉目清隽,乌发如云,又是说不出的仙气飘飘。
刚才的少年规规矩矩地拱手,朝她笑道:“仙君新上天界,想来有许多事都还不清楚,天君请您醒来以后便去找他。”
万翎很快接受了现状,也客气道:“我知道了。”
少年点点头,也许就是个多话的性子,一时没有想走的意思,而是亮着眼睛道:“凡界许多年没有飞升上来仙人了,仙君可是千百年来头一位呀!殿下问了老君,他算出您会在这个时候醒,便特意差我到这里来等。”
万翎好奇道:“殿下是指?”
那少年眨着单纯的眼睛:“就是听弦仙君,您应该见过啦。”
经他一番解释,才知道朝听弦在仙界有个霸气的称号“三太子”,此太子倒不是真的与天君有什么血缘关系,毕竟仙君们超脱了世俗,如今天上人又少,有时能忙得脚不沾云朵,压根不会去考虑养孩子的事情。
若是在仙界见到什么小孩子,要么是仙界土生土长刚会化形的草木小仙灵,要么就是哪位仙君养的器灵。
话说回来,至于朝听弦为何叫“三太子”,是他在千年前飞升时,在某王侯家中行三。加之他刚做仙君时闹出了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三太子”原是一个诨名。
万翎问:“是什么笑话?”
少年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将手挡在脸侧作悄悄话状:“殿下还以为是在凡间宫中,当时天界事务多,他熬不过去,吵着向天君要仆从......”
在场的仙君登时面露嫌弃,朝听弦还当自己是凡间三殿下,真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太子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