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装也装不了两句话的功夫,下一瞬抬起头来,她依旧挂上了嘻嘻的笑意:“大概吧,我也不确定。”
“......他是怎么死的?”
度闻之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死了就是死了,你管他是怎么死的?”
“你!”君禾怒极,差一点就要拍案而起。
她生来就是被别人毕恭毕敬的,从来没有遇见过度闻之这样顽劣又不讲礼数的人。用一句不好听的话来说,她觉得度闻之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一句话也听不得,更是信不得。
即使猜测度闻之不是凡人又如何,此刻若给君禾一把剑,她定能三步上前将她那张虚伪的笑脸砍作两半。
可她碍于教养又习惯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脸上风雨如晦,偏生做不出破口大骂的事来。
许是她的脸色太过可怕,度闻之又笑了笑:“公主别气,别气啊——”
“公主这样的神情,倒是让我想起了我的阿姐,小时候阿姐待我可好了,可后来,阿姐也常常用这样的表情看我。”
她语气真挚,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竟流露出几分伤感,说着说着还要伸手去揩眼角状似鳄鱼的眼泪。
屏风后,兰朔屏住了呼吸。他发现万翎的手捏紧了手指,浮光剑寸寸成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手中。
“你阿姐?”君禾脸色难看。
度闻之点点头,将脸抬起来指着自己给他看:“公主要是见到与我长得相像的女子,她就是我的阿姐啦。”
不用指名道姓,君禾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
只是若她不说,没有人会觉得万翎与度闻之长得相像。
她们的眉眼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
曾经服侍他们的宫人说,大王姬天生清冷,从小眉宇间就好像笼着冰似的,不知道是不是出生在寒冬腊月的缘故。小王姬就是个天生的混世魔王,长得倒是和白夫人越来越像,一脸妖媚之气。
但她骄纵顽劣,那种妖媚之气就成了人人惧怕的戾气。
“阿姐可喜欢我啦,有什么好吃的都会让给我,还与我一起被罚跪,给我摘树上的樱桃吃,不过我小时候不太懂事,一定惹了阿姐不快,所以她现在不太愿意与我说话......”
万翎握剑的手紧得指尖泛白,兰朔看着心疼极了,伸手握在了她的手腕上。
轻轻的,没敢用力,好像一片羽毛吹拂。
她转过视线,目光平淡,但兰朔知道她在挣扎犹豫。
“动手吧,师尊。”他贴近万翎的耳侧,声音轻却笃定,长发擦过她的脸颊,有些微痒,同时握住她手腕的手紧了一下,冰凉的,万翎没来由的有一种想要瑟缩的冲动。
度闻之拣着她与她那些最单纯的回忆来说,即使少时觉得有不悦的地方,如今回忆依然是一段闪闪发亮的青葱岁月。
啊,万翎晃神想,原来她与度闻之,在那段乏善可陈的时光中,还是有过亲姐妹一般的相处的。
兰朔咬住下唇,摇了摇她的手:“师尊......”
度闻之一边说,黠慧的眼神一边转动,最终停落在君禾侧后,那张绘有金鸟衔荔枝的宽幅屏风上。
几颗绣出来的荔枝晶莹饱满,半褪了壳,甜腻的汁水滴落,才发现枝下还藏着一条黑蛇。黑蛇伺机而动,荔枝就在嘴边,而那只来衔荔枝的金鸟,不知会否成为它的腹中之物。
至于窗外黑影幢幢,耳畔听得的究竟是微风摇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响,还是甲胄相互摩擦发出的金戈声,度闻之不屑理会,也懒得去理会。
她勾起了唇角,对着屏风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而后,她用毕生最诚恳的语气,放轻了声音:“若是阿姐在这里就好了,闻之真的很想阿姐,想得要发疯了......”
君禾已然听不下去,抬手碰落了手边的烛台。
火苗覆灭,铜器当啷。
蜡油在地上蔓延开,还没有凝结成块,已有数十名禁卫手握长剑闯了进来,将度闻之围得水泄不通。
锃亮的剑尖与细白脖颈贴得仅有半寸距离。
君禾站起来,目中已有帝王杀伐之意:“妖邪之辈,杀!”
度闻之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眼含期盼,朝着屏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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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老树虬结如鬼影,在白墙上盘根交错,影子张牙舞爪,从门洞中穿透过来的风发出呜咽。
奉命前往国师府拿人的禁卫兵分两路,抄着剑,行动迅猛,在树影下贴着墙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