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纵“嗯”了声,很低沉,听不出情绪。
齐向然点点头,率先迈开步子:“那走吧。”
一路上没人再说话,齐向然一直偏着头盯着后视镜看江纵开车时的脸,没再问他为什么还要再来。
他觉得江纵真像块石头,煨不热、捂不软、劈不开、敲不碎,刀枪不入油盐不进。或者是团棉花,无论自己往那上头打多少拳,怎么打拳,拳拳江纵都任他砸上,拳拳江纵都不给反应。
齐向然放弃了。随便吧。反正他是个没出息的,就算对江纵恨得再牙痒,冲他龇牙咧嘴得再嚣张,对他放再多的狠话,没和江纵见面的这几天,他照样一天比一天更期待周末到来,照样一声“然然”就能顺下毛来。
况且他清楚地知道,其实江纵并没有做错什么,履行一个好哥哥的职责而已。他的歇斯底里是因为他亘生的欲望在作祟,在血液里奔袭着一遍遍叫嚣,烧得他神魂错乱,烧得他面目全非。
下车的时候齐向然望了圈四周,不禁挑了挑眉,他以为江纵说的展会是什么珠宝展艺术展,没成想一车把他拉到了博物馆。
好一段时间没来,估计是办展的原因,博物馆要比往常热闹许多,门口海报做得很精美,齐向然认真看了几分钟,竟然是一场莲花主题特展。他又看了江纵一眼,江纵也在安静地读着展板上的介绍。
这吊诡的情景不知怎么让他忽然想到了自己上初中的时候。
那天他在Ella的召唤下逃课去抢一件刚到货的限量款外套,结果前脚刚进店,后脚就被江纵抓了个现行。
齐向然那时候还怕着江纵,本来脚底一抹油就想溜,却又一眼瞥见他身后笑意盈盈的女朋友,一昏头就说了硬话,说不需要江纵管他,以后谁也别想管他。
江纵是什么反应来着?齐向然给忘了,可能当时情绪实在过于激动。再后来江纵并没多说什么,让他女朋友回了家,刷卡给齐向然买下来那件外套,也没把他送回学校,而是带他来了这家博物馆。
那时候也正值某个展会,江纵也是这么安静地读着展板介绍,转头跟自己说,既然要逃课出来玩,那不如玩得有意义一点。他请了位讲解员,陪齐向然在里面逛了整整一下午。
很久之后齐向然才知道,那天展会的票本来是他女朋友为他俩约会准备的。可是生气也来不及了,因为他早已经从那天开始,喜欢上了逛博物馆,甚至于到下坝村的这三年,隔上一段时间他便要倒腾几趟公交车回老城区来博物馆逛一逛。
这种心态是很奇怪的,或许他是真喜欢,或许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他将这个地方当成了避风港,当成他曾和心恋躲过雨的屋檐。
“怎么了,”江纵看了一眼齐向然,发现他脸上很是怔然,“不喜欢吗。”
齐向然摇了摇头。
门口的确有人等着他们,江纵特意请了一位讲解老师,不太像是博物馆专职的工作人员,那人一身老学究打扮,两鬓微微有些斑白了。
江纵像是和他认识,见面就握手称呼他为“齐老师”,那人笑眯眯地点头,寒暄两句之后又看向齐向然,江纵于是跟他介绍齐向然的名字。
齐向然注意到,他这一次没有像以前那样,在“齐向然”后面添上一句这是他的弟弟。
“这么说,我和小朋友还是本家?”齐老师笑着说,带一点京城口音,“现在很少有小孩子喜欢这些东西了。”
江纵跟着看向齐向然,也微不可见地笑了下。
一进场馆就能闻到一股幽微的花香,这次展览的几百件文物都是莲花主题相关,涵盖多种多样的艺术形式和儒释道三教文化。这类综合性的展览齐向然一向喜欢,看得几乎目不暇接。
齐老师显然专业素养极高,光是一盏七星莲花灯,都能给齐向然延伸讲出不少故事来。而且他虽然打扮得学究,讲解风格却很独特风趣,齐向然一问才知道,原来他竟然是京城一所美术高校的退休教授,也竟然是这个展的策展方。
他有些吃惊地看了眼江纵,不知道他是使了什么法子把这位齐教授请来给自己做讲解的,简直是杀鸡用上了宰牛刀。
齐向然这么想着,听到齐教授也正开口,他朝江纵笑:“其实看得出来,这些知识小齐平时涉猎不浅啊,一点就通。不像我家那小子,比小齐还要长上十岁,别说跟他聊这些了,我一开口,他约莫就觉得不耐烦了。”
还从没长辈这么夸过齐向然,他听得耳朵根子都直发热。哪知道江纵这厮竟然也不替他谦虚:“还麻烦老师以后有机会多带带他,”他淡笑着看齐向然一眼,说,“他从小喜欢研究这些,屋子里藏了一柜子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