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确实闷,闷透了,不通风、人又多,汗臭、香水、腥膻混杂,还有许多江纵辨不出来的味道,堵得人头脑发沉。
齐向然从小酌金馔玉,竟然能在这种地方混得如鱼得水。
江纵把视线移回齐向然身上,见到那个中年男人的手在他身上缓慢游走,不知过了多久,大灯一亮,两人分开,齐向然等人扫了付款码便利落地出了门。
人也见到了,江纵打算回家。
雨后的风带着冰凉的潮气,很醒神,他没关车窗,沿着导航上规划的偏僻近道绕圈。这片都是老房子,住的年轻人少,凌晨时分没几家亮着灯,再往前是片漆黑的拆迁工地,远远的,他看到一个往深处走的模糊人影,男做女装的齐向然。
车再往前,另外一个肥厚身影追着齐向然的路线跟上去。江纵松了油门,把车缓缓停到路边,手搭在方向盘上,食指轻敲着,像在思考。
很安静,他能听到树叶上的积水不堪重负,“啪”一下滴落在地面,还有几声清脆虫鸣。
十多秒后,他下了车,像散步,往两人去的方向走。还没完全靠近,寂静中传来打火机的声响,然后是男人的说话声,嗓子里卡了痰一样,再然后是鞋底和砂砾的摩擦声,是惨叫声、咒骂声、拳拳到肉的闷声。
止步于路口,江纵不禁挑眉,微微眯着眼看这幅意料之外的画面,也听到比起从前,齐向然似乎变低沉许多的嗓音。
扫了眼手表,凌晨十二点半,再抬眸,齐向然拉好拉链,果然回头看他。
今晚两人的第二场对视,和适才在舞厅里跟江纵对上视线时一样,齐向然像扫过陌生人一样扫过江纵。
一秒、两秒、三秒,他们用眼神擦肩。
转身,齐向然又点起一支烟,烟头的猩红色跟随他离开的脚步,距离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黑夜里面。
江纵也转身走了,在此之前,他没有目送别人的习惯。
“昨晚哪儿去了又?”倪辉坐在门口,一把快散架的老竹椅,被他屁股压得气竭声嘶。
齐向然翻了个身,凉席和腿肉黏了太久,猛一撕扯,“刺啦”地响。
“老子问你话呢!天天晚上出去鬼混,货还他妈卖不卖了?”倪辉手上不知道拿着什么摔摔打打,齐向然皱眉,扯过被角蒙住脑袋。
“现在翅膀硬了啊,生意最好的时候开溜,老子这几天晚上麻将都没打成,养你吃白饭的是吧!你今晚上再跑试试,看我不把腿给你折喽!”
竹椅又惨叫一声,是倪辉站了起来,打火机点燃烟,他抽了几口,叼着含糊不清地骂:“还特么以为你是原来那个公子哥啊,等丫鬟伺候你起床?我呸!赶紧起来给老子做饭,妈的,又不是那几个做婊子的,这都什么点儿了,还他妈睡!猪啊!”
“辉哥!”外头有人叫,“钱拿过来了!”
“来了!”
倪辉踹了椅子一脚,趿拉着拖鞋出门去。
脚步声渐远,过了会儿,齐向然掀开被子坐起来,额前的头发全被汗水濡湿了,赤裸的上半身也有汗光,他看了眼手机,早上十点半。这时间倪辉出了门一般到饭点才会回来,他跟他手底下那几个人得去对账。
昨晚上绕了远路回来,两条腿差点没给他走废,齐向然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起身,找了件衣服随便套上,下头还是穿他常穿的沙滩裤,布料上花花绿绿地印了不少椰子树。
动作时才发觉手臂痛得厉害,他拉开抽屉,膏药用光了。
突然没来由地烦,齐向然抬手把抽屉往回砸,木头碰撞,发出闷沉的“砰”声。
出门的时候他没管那把被倪辉踹倒的椅子。前门出去是巷子,后门出去是河街,料想这时候巷子前头那些卖菜的还没收摊,人多太麻烦,他从后门跨出去,先去街对面站了会儿,抽了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昨晚下过雨,河道垃圾少了点,但埋在淤泥里头的冲不走,该脏的还是脏。
烟抽完,又回来街这边。沿河有很多开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店子,什么都卖,农机、渔具、油坊酒坊、老年服装、丧葬用品、推拿按摩、农药肥料菜种。
褪色老旧的招牌被飞灰铺满,天光不亮,顾客也不多,一眼望过去整条街都阴仄仄的。
齐向然进了家老诊所,大爷正拿把小称称中药,见有人进来,只抬眸看了一眼,把药摊到四方的草纸里头,左折右折包好,又跟旁边的三包一起叠成一摞,用麻绳捆起来,上头留了个方便的提手。
“又来买膏药?”大爷弯下腰在药柜里头找,“还是麝香壮骨膏。”
齐向然“嗯”了声,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往外看。前头聚了一堆吵吵嚷嚷的小孩儿,旁边的杂货店门口泡沫箱里种了一大株紫茉莉,这时候正是花期,只不过现在是白天,一树花都闭着,要到傍晚花骨朵才会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