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竟然对那句男人绝不能忍的辱骂恍若未闻,齐向然觉得惊奇,他又继续听,那男人嗓子破风箱似的“嗬”了半天,一声龌龊的吐痰声,“再说了,就凭我和辉哥这关系……”
“你和他什么关系关老娘屁事儿!”芳姐吆喝起来,然后是桌椅板凳乒乒乓乓的声音,这是动起手了,“不要脸的各有各的花样,混了这么多年,我还从没见过出来嫖的还要赊账!有种别躲啊!老娘今天非把你那牙签肉剁下来喂狗!”
……
齐向然叼了根烟,老汉衫沙滩裤,拖鞋还是那么趿拉着,用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去那头看热闹。
这热闹超乎想象,平时不爱往这边来的街坊都凑过来了,但又不敢进,踮着脚往里探的姿势活像门口画了根一碰就放电的警戒线。
齐向然挤开哗然的人群钻进去,正好碰上那男人一把薅住芳姐手里的扫帚,另一只手高高扬起——
他眼疾手快地锁住了那人的喉咙往后狠狠一勒!
“崔叔啊,”见到那头型,齐向然立刻认出来他,手指夹下来嘴里的烟,笑得乖张,“怎么着,这是撒的哪门子欢?”
崔父没扒拉开,又在齐向然手臂上砸了几下,还是没能让齐向然松手。他脸红脖子粗地骂了几句,齐向然把他兜里上下掏了个遍,就翻出十多块零钱,然后一路给他拽到院门口,一脚踹进人堆里。
“热闹好看?”齐向然靠在门框上,悠哉地叼着烟,懒得没骨头似的,“芳姐!”他叫里头的女人,“搬几把椅子来,反正街坊们都爱看,今天让他们坐这儿看个够!”
人群立刻哄然散了。
崔父没动,还捂着肚子蜷坐在地上,抬眼看齐向然的神色闪过点阴鸷。
“老崔?”倪辉不知道打哪儿回来了,手里拎着酒,视线在齐向然和崔父之间转了转,却当什么也没看到,冲崔父晃晃酒瓶,“反正没事儿,喝两盅?”
齐向然目送他俩进屋,芳姐过来把他手头快燃尽的烟头抢过来扔地上一跺,抱怨:“让你少抽点这玩意儿!”她又瞥了眼齐向然的手臂,“手没事儿吧?”
齐向然摇了摇头,看着手臂上的膏药发呆。
“姓崔的赖账那事儿我跟你爸说过,你放心,他有办法。”
“啊,知道了。”齐向然胡乱答应着。
回去洗把脸换件衣服的功夫,倪辉已经在他屋里和崔父喝上了,看架势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齐向然没法跟倪辉呆一块儿,揣上手机直接出了门。
齐向然去了主城,在他读过的小学中学附近转了两圈,就开始漫无目的地走。
一路全是熟悉的景色,闭着眼睛他都知道哪儿是哪儿。算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到这地方来了,也挺有意思,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根本不属于他,可不属于他的地方他却最熟悉。
那天晚上从江纵家离开之后,他又想起来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每一帧回忆里都有江纵的影子。
从还是个娃娃的时候,他就跟在江纵身后转,把江纵当哥哥当偶像当玩伴,黏人得不行,甚至晚上睡觉都想霸占江纵一半床。连上的学校都得是江纵读过的,哪怕是他刚进去江纵就要离开。
再长大一点,皮猴子似的小学生,狗都嫌。 但长辈工作忙陪伴少,因此对他也就格外放纵,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闯什么祸都给兜着。
只有在江纵面前他会乖一点,也只有江纵才能管住他。
可齐向然越长大越讨嫌,慢慢的会和江纵作对了,会撒谎骗人了,会嫉妒捣乱了。那时他有什么好怕的,总之人人都宠他爱他,他用来任性的底气足得很。就算得罪了江纵,他再怎么不爱搭理自己,两家人吃饭时不还得跟自己坐一起,不还得好哥哥似的给自己倒饮料夹菜。
恃宠生娇吧,被惯坏的狗都这样,仗着宠爱钱权无法无天,一旦哪天没了这些,下场往往要比别人凄惨更甚。因为不是所有流浪狗都可以和平共处,一只曾经娇生惯养的宠物狗只会更容易遭到“原住民”的欺负排斥。
齐向然浑身不计其数好了又坏坏了又好的伤痕就是佐证。
“……齐先生?”
齐向然听到声音,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商圈。他没有理睬这声音,还散步似的往前走。
“齐先生。”那人确定地叫了一声,追上来,女人穿着高跟鞋疾走的声音,让齐向然不得不停下脚步。
一转头夕阳晃眼,他缓了好几秒,才认出来人——是他以前认识的一个奢侈品柜姐。
“Ella?”齐向然扫了眼她那身工装,从原来的精致复古的撞色变成了高雅有格调的一身纯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