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已经抽了一口,还尝不出是什么味道吗。
齐向然让自己别过脸,目光落在对面花坛的暗影里。
月光和灯都不亮,四处显得空寂,这种时候人很容易胡思乱想,大概是因为天气太苍凉了,就像孤鸿总在落日里叫得最悲戚。
他不敢问昨晚的两次碰面江纵有没有认出自己,但要说他没认出来,齐向然自己都觉得牵强——来看笑话的吧,江家大公子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那种舞厅,除了看自己这个讨厌鬼的笑话,还能有什么目的。
尽管自己面对“被看笑话”这个关卡已经颇为游刃有余,可偏偏江纵的注视让他分辨不出颜色,让他产生一种可怖的错觉,好像他无论做什么,在江纵面前,总是无所遁形。
“尝不出来。”江纵轻靠到墙上,只用一只腿承力,很放松的姿势,他又尝了几口,有点呢喃的样子,“很香啊。”
烟雾被风刮到齐向然鼻尖,好奇妙,阔别已久的故人在用熟悉的香气和自己共同呼吸,但这又唤醒他一些熟悉的记忆,唤醒他惶恐、沮丧的知觉。恍惚中,他听到自己说了三个字,念得很快,很不耐烦。
“罗汉果。”
“罗汉果。”江纵复述这三个字,垂下视线,端详那截宝蓝色的烟嘴,不是什么好烟,味道却香甜圆润。
齐向然靠回墙上去,低低“嗯”了声,沉默持续了几秒,他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纵侧过头看他一眼:“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
齐向然往黑沉沉的天上望,已经回来了这些日子,那么自己的事情江纵一定是全都知道了。
可以问的事情还有很多,但齐向然没接着问,他现在总是这样,什么事什么人都让他提不起说话的劲头,更何况旁边的人是江纵。
安静的空气里,时间过得模糊,又有救护车呼啸着开回医院,齐向然被车前灯晃了下,低头眨眨眼,再抬头时,见到江纵的身影动了动,他目光滑过江纵的鼻梁、唇珠,往下,看他的穿着打扮,轻哂:“你穿成这样,倒挺人模狗样的。”
江纵扔掉了烟头,德比皮鞋碾过火星,又将领带再松了松,看得出,风没来的间隙实在太闷热了。他看齐向然,目光是沉静平和、波澜不惊的。
“还好吗。”没在意齐向然的话,江纵缓缓问。
齐向然直视他眼睛:“有什么不好的?”
江纵没说话,从上往下打量他,从齐向然没打理的头发掠到廉价T、沙滩裤和人字拖,还有手臂上斜斜两贴膏药。
当然了,这目光里仍然没什么情绪,甚至漠然,是一个旁观者的眼神,它使这句本该温情的问候也变得不经心。
齐向然后退了一步,双手往兜里一揣:“怎么?”他挑眉,“我看着不好?”
江纵对这问话不置可否,还是盯着他看,肘尖撑着另一只手背,指节在下巴轻擦过去,关节处飘来一股淡淡的爆珠香。这动作像在沉思。
“陪我一邻居上医院,不是我,”齐向然眺向江纵肩后,看急诊大楼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容易就把这话题岔了个方向,“我好得很,就算不好,那也死不了。”他冲那头招了个手,往医院门口走,越过江纵时问他,语气很随意,“你呢?”
齐向然走得很快,他就没想江纵能回答,甚至到严彭彭跟前时,他头也没回一个。
江纵落齐向然三五步,看他和一个混混模样的男孩儿边往医院里头走边说话,一直到分诊台停下,才问齐向然:“邻居?”
“啊,”齐向然点头,“邻居。”
他没有向严彭彭介绍江纵的意思,拍拍严彭彭的肩,又跟他聊了几句,崔母已经挂上水了,情况还算稳定,齐向然打算去看一眼就先走了。
江纵没再向前,过去通道边那排输液的地方。萧清嘉目送齐向然到另一头的床位处,看得出来,江纵这弟弟像是遭了什么变故,不过她没提这事儿,又抬头看江纵,露了个笑,冷冷清清的,“嗬,您这一去真够久的,我以为你先走了呢。”
“顺便取了份传真。”想起回来时见到齐向然认认真真将满地烟头碾平那样子,江纵嘴角稍稍一勾,竟然笑了下,“小崽儿烟瘾够大的。”
萧清嘉症状缓解了不少,脸色已经正常了,也笑笑:“他们这年纪,哪儿知道节制,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是不是也一样?”
江纵今年快二十八,齐向然比他小六岁,二十一岁时的这些小事,基本已经模糊不清了。他看向齐向然的方向,齐向然正要朝外走,一抬头就对上了江纵的视线。
见齐向然脚步一滞,目光在他和萧清嘉身上转了两圈,转而往他们这个方向来,走路的姿势跟以前差别挺大,江纵顿了顿,看了几秒,才淡淡回答:“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