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南心中的郁滞一直未能纾解,他弹了弹烟灰抬眼盯着女人:“秦见也挺想你的。”
是的,即便他不承认,宋城南想。
他见过秦见存钱盒子里的照片。在极其少见的男孩儿懒床的早晨,他推门打算喊他吃饭,看见了沉睡的男孩手中握着的照片。
老旧斑驳,折痕深重,镌刻入往昔的笑靥,带给少年最深重的恨,也承载着他最深沉的爱。
女人显然是理解错了,面上挂上了慌乱歉疚的神情:“宋主任,这几年秦见没少给你添麻烦吧?我...我不是不想带他走,就是...他爸...”
稳如老狗的宋城南也没忍住轻嗤,他将烟咬在齿间,蹲下打开电视柜,从里面翻出一堆荣誉证书。
一摞红彤彤的荣誉证书被他用力放在茶几上:“这些都是秦见这几年得的,他不稀罕,我就收了起来。数学的、物理的,最多的是英语的。”
他摘了烟偏头吐了一口烟雾,再开口时语气略重:“秦见这些年一直在想方设法活着,说过程千辛万苦一点也不为过,即便这样,他还不计前嫌地照顾着中风的秦铁峰。”
“还有晓晓,”宋城南觉得自己心口有些疼,“虽然晓晓本身没有错,但她的存在就是秦见不幸的最直接证明,甚至是他避而不及的一份羞辱。本应该对立的两个人,却因为秦见的善良,让他选择了无视自己的不幸与不堪,将寄人篱下、衣不果腹的晓晓接来了身边照顾。”
烟雾熏得眼睛干涩,宋城南在烟灰缸里按灭烟蒂,偏头看着女人:“你知道秦见今年才多大吗?你知道这些年他是如何过来的吗?他没给我添任何麻烦,他是我见过的最善良坚强的男孩儿。”
“甚至,”宋城南看着女人不留情面的说道,“他比我们很多成年人都懂得什么是责任、什么恩情,什么是爱!”
女人的悔恨与泪水并没让宋城南心中舒畅半分,他面色并不怎么好看的说道:“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
女人要带走晓晓这件事受到了兄妹俩的极力反对。
秦见甚至与宋城南发了火,赤着眸子问他为什么要站在女人的一边,替女人说话。
“难道你想晓晓和你一样从小便一直没有父母在身边?”宋城南问,“你受过的苦还要让晓晓再吃一遍吗?”
少年一怔,但他依旧立着眼睛,挑着又窄又薄的眼皮大声吼道:“晓晓有我,我不会让她受苦的!”
宋城南叹了一口气,伸手将与他对峙的少年拉坐在身边,放缓声音徐徐而言:“我知道你会倾尽全力照顾晓晓,但是你想没想过...晓晓是个女孩子,她的成长会经历很多事情,呃...就是那些女孩子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她需要母亲的情感,更需要母亲的照顾。”
“可...”少年终于收起通身的戾气垂下眸子,他的眼睛极具反差,挑起时冷漠狠厉,垂下时鸦羽重叠,又显得可怜兮兮。
“可她不是个好妈妈。”
看着蜷起身子收起尖牙的小兽,宋城南心里像被人用利刃扎了一下,他沉吟了片刻才说:“要不,我们再给她一个机会?”
秦见颓败地往沙发背上一靠,牵起半边嘴角自嘲一笑:“是啊,也许她只是不喜欢我,不是我的好妈妈。”
女人带着晓晓离开那天,秦见没去送。
宋城南从火车站闸口出来的时候,衣服上带着被晓晓泪水打湿的痕迹。
他左右瞅瞅,最后在站前广场廊桥下的阴影中找到了蹲在那里垂头丧气的秦见。
踢了他屁股一脚,宋城南说道:“就知道你会来,你说你年纪不大,性格怎么这么别扭。”
秦见站起来拍拍屁股:“谁不别扭你找谁去,离我远点。”
宋城南越寻思越觉得这话像黄花大姑娘说的,他笑嘻嘻勾着秦见脖子:“最近怎么有点作啊,和哪个女孩儿学的?你又处对象了?”
“屁!”秦见最听不得宋城南油腔滑调,他脸抻得三尺长,“你别觉得你想处对象,人人就都像你一样脑子里只装那点东西。”
“欸,我怎么就只装那点东西了?”宋城南用力的胡撸一把少年的脑袋,“再说,你怎么知道我想处对象?”
少年一顿,半晌没说话。可平静之后就是爆发,他将宋城南的胳臂一把甩了下去:“你不是下午要去相亲吗?要去就去,省的在这儿烦佬子!”
宋城南的烟卡在烟盒中一半,他抬起头眸中含笑:“你知道我下午要去相亲?消息够灵通的啊。”
相亲这事宋城南是瞒着秦见,虽然是个实在推不掉只能走个过场的见面,但他也是小心翼翼地避着少年的。
秦见不愿意他与女人走得太近这事,他是有所察觉和感知的,在宋主任心中,这不算个事儿。对于秦见表现出的小兽一般的占有欲和独占欲,宋城南不但不以为意还觉得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