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个人要招三个月,说出去鬼都不信。
“您既然也说了合适的人不好找,那其实我也不合适。”我继续拒绝道。
他又开始追问我不合适的原因,我很想当场朝他翻白眼,但我还是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
“每份工作都要有个适应阶段嘛,”他继续说教着,亮出了一张新的牌,“你来我们公司做兼职,我跟你们麦总都打过招呼的,上午你总监不是也跟你说过了嘛。”
麦总是公司的总裁,麦总并不姓麦,他姓孙,叫Mike,所以大家叫他麦总。
“但是三个月真的太长了,我没办法帮您这么久。”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样说像是我让步了,大概是我的潜意识在提醒我,我真的太穷了,就算是干一个月拿个两千块,都可以缓解燃眉之急。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也要辞职吗?”他进一步逼问道。
我恍然大悟,眼前这个老头就是铁了心了要讹上我,能接得上的话他就唧唧歪歪画个饼,接不上的就把自己变成一个痴呆老人,全当没听见。
我忍无可忍,索性直接提出,我认为这份工作的性价比太低,所以我不想干。
他一副了然的样子朝我笑,出尽了老板的风头,但他并没有说减少工作量或是增加薪酬,而是说,“我不想破坏你们公司的薪酬体系。”
我闷不吭声地走出他的办公室,毕竟是总监起的头,我也不好真的跟他吵起来,只好被迫接受这份“兼职”,他说不定还觉得这场谈话十分顺利。
韩奇扬从旁边偷偷地瞄了我几眼,压低声音问我被喊去干嘛了。
我颓废地摆摆手,即使什么都没说,他也能猜到:我也沦为共享员工了。
晚上照例家教到了九点,跟然然妈妈简单汇报了一下情况,我就背着双肩包离开了小区,往公交站走去。
自从白天的事情过后,我一直有点心不在焉,可以说是焦头烂额里带了点不可思议,幸好四年级的功课很简单,我并没有出什么岔子。
“嗷——”
我吃痛地怪叫一声,抬手紧紧捂住了额头,才发现是撞上电线杆了。
这根电线杆为什么偏要立在这里?我气不过,用手心朝它扇了一巴掌,结果痛的当然是我的手。
我绕开电线杆,正要继续往前,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振动了起来。
我掏出手机,虽然知道这通电话迟早要打,但真正看到这个跳动的来电显示的时候,我整个人却又实打实地抽搐了一下。
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刘”字,是我给养母刘春华写的备注。
南亦嘉那件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联系。当初民警当着我的面,倒是有给他们去过一通电话,但没讲什么内容,只说让我们私下沟通,有需要调解可以去派出所。
“喂?”我接起了电话。
“喂、喂……喂!”刘春华中气十足地测试了几声通话质量,用方言问,“吴楠你……你现在在家里没有?晚上是在看电视还是出去玩了?”
“没在家,我还在路上。”
“哦……那你别玩得太晚了。我跟你爸爸打电话给你,就是想叫你回来一趟,你妹妹下个月要期末考了,你得回来教教她……”
手机里响过一阵“刺啦刺啦”的噪音,说话的人从刘春华变成了吴拥,“就是说啊,你妹妹才刚上初中,考试不及格好几次了,老师天天叫家长,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我得上班,最近回不去。”
“你请个一星期假也可以的嘛!”刘春华凑过来说。
我知道他们最烦我伸手要钱,于是故意说,“请不下来,而且请假扣工资,我房租就要交不上了。”
“你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啊?多的话也该往家里寄一点,你妹妹学费这么贵……我听说隔壁街老陈的女儿,每个月都把工资交给他爸呢……还有你余鑫叔叔,他儿子……”
吴拥滔滔不绝地说着,我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点,只是沉默着。
过了一会,刘春华打断他的话,问我是不是还过不去之前那件事。
“哪件事啊?”我故意这么反问她。
“就是警察打来电话那次,唉!你也别听外面那些人乱说,我们一家人不是好好的吗?反正啊,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过……”
我边举着手机边往前走,不知不觉竟然到了公交车站。
公交站台上空无一人,之前的广告牌也换了新的。
听着刘春华抑扬顿挫的方言,我忽然觉得她离我很近,像是就站在我跟前,边围着我转圈边讲似的。从左耳到右耳、再从右耳到左耳,她的声音被路上飞驰而过的车尾气拖得老长,最后无孔不入地钻进了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