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灯续昼(389)

作者:徐字冰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这信笺看上去保存完好,没有丝毫破损,但大约是因时年长久,纸张已经发黄,骆长寄以手捻起,若非他小心翼翼,指不定要将薄如蝉翼的纸张碾碎。

游清渠双手抱胸状似事不关己,但眼睛还是偷偷往骆长寄手上瞟,半刻后紧绷的面部松弛下来,嘴唇微张,神色怔然,哑声道:“这是孟孟的笔迹。”

骆长寄沉默地看着最顶上那张信笺外的那排小字。他认得孟亭溪的字迹。

孟亭溪虽为女子,但并未习得女子惯学的簪花小楷,横撇竖勾间是别具一格的,兼具飘渺和苍劲的美。她曾经用这样美丽的字,在这样一张平平无奇的信笺上,郑重其事地写上“挽翠镇外与阿念书”。

孟亭溪写“念”字的方式很特别,最下面的心字没有连笔,同自己眉心坠裹挟在一处的那几张破损不堪的信笺中的“念”字如出一辙。

他很慢很慢地去解开麻绳结,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察觉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他曾经以为自己的父母没能给自己留下任何东西,然而麻绳结下这几张薄薄的信笺仿若晴空炸响的惊雷,轰得他灵台大乱,差点把几张信笺掉到膝弯里。

“二十年前,孟亭溪曾再上枫山求见,届时我并未答应她的请求,但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这几张信笺藏在了只有我和她知道的地方。”孟霜筠垂眸道,“我打开看过后,发现这个东西不是留给我的。所以此次顺路一道带来了。”

随后她又冷冷地补了句:“我无意偷看他人信件,所以看见落款便合上了,还希望你们不要对本宫主有何恶意揣测。”

说这话时她是盯着游清渠的,但游清渠此时已经没心思针对她了,他倾身向前,眼眶微红,似乎也在竭力地忍耐着什么,但还是小声地催促道:“拆开看呀,是阿晚和孟孟留给你的。”

孟霜筠将冷掉的茶水饮尽,似乎对面前的氛围感到陌生以及不适,不自然地别开眼,习惯性地想要往旁边看,这才想起自己的徒弟们都被留在山下。

这厢莫寻和纪明则正竭力地安抚着从始至终都躲在墙头观察里屋一举一动的樊腾和丽娘,还是臻宁玲珑心窍,文雅走来朝孟霜筠略施一礼,柔声道:“我送宫主下山。”

孟霜筠跟随她的步伐走过来时的栈桥,走到桥头时却回过头去,长久地凝视着那方掩映在深幽古树以及花草丛中的古朴楼阁。臻宁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虽并未看出有何特别,却能感受到身旁女子冷傲的外表下那克制的,深沉的情绪。

她试探性地唤了声:“宫主?”

孟霜筠收回目光,淡淡地道:“走罢。”

骆长寄,游清渠,甚至是顾惊晚可能都不知晓,有一张书有“阿姐亲启”的短笺被孟霜筠藏在了床头的首饰匣子里,每日晨起梳妆都能看见它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静静地隔着几十年光阴同她相望。

当然,这件事,她并不打算和任何人提起。

*

虽说在孟霜筠离去前屠户和丽娘想进书斋想得抓心挠肝,可在骆长寄真正捻起桌上信笺时,他们又纷纷哑了口,甚至神医都站起身来,恍若无事地走下檐廊,伸了个懒腰,寻了个由头离开了书斋,让骆长寄得以独处。

骆长寄将麻绳包裹的那几张信笺小心翼翼地铺展开来。除了第一张“挽翠镇与阿念书”,还有诸如“亭台山寄阿念”,“清水湖与阿念”的信笺,可见当年的顾孟二人并未因孟亭溪有孕而停下旅途的脚步。

展开信笺的当下,好似有尘封的来自远方的柔软香风从字里行间席卷而来,从他的心口眼鼻浸透他的身体。

「阿念,见字如面。

此信由阿娘所撰,乃因孕时三月,阿爹欢喜之余整日上下忙窜,吃食日用皆大包大揽,阿娘闲得无赖,信手把笔,如有不妥之处,勿要见怪。

吾与汝父,相识于少时,彼时吾浑噩度日,不知山外有山。汝父伴长者入秋蟾,心中满怀壮志河山。是日观音殿,吾惯例于香案边三叩首。踱出殿外,有狂风肆虐,沙砾迷眼,顿足片刻后,却见墙头白衣少侠,同吾遥遥相望。

彼见之慌乱,面红耳涨,语称艾艾,厥后言道,漱锋阁,戚惊晚。

吾恍似心有丘壑,实则亦有不安,然斯者,阿念替为娘保密,莫要说与阿爹。

日后种种,无外乎是,冷暖自知四字。

纵亲眷不解,然入漱锋,结挚友,偕同惊晚天涯浪迹,吾此生不悔。

吾与阿晚云游至一江南小镇,名为挽翠。镇中有一城隍庙,有礼佛者焚香叩拜,求愿者数不胜数。然阿晚素来不信神佛,笑言道,汝乃吾之观音,信汝便如信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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