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的自尊心啊。
骆长寄垂下眼没有说话,那高马尾弟子神情有些许尴尬,以为自己吃了个闭门羹,正想悄悄地转过身去假装无事发生。当众人的争论声逐渐退去,骆长寄才开了口:
“晚辈和前辈,不过是少年时欲虑充起1,易受外物干扰,年长者欲虑柔焉,更能做到秉持自我专注己德罢了。
“两者各有好坏,没什么好争的。”
在他娓娓道来时,不仅高马尾弟子听得有些愣神,方才一开始跟同门争执的两个少年也不禁回过头来看向他。
高马尾弟子抿嘴一笑,朝他拱了拱手:“前辈渊博,晚辈受教了。”
纪明则眼瞅着几个小孩儿看着骆长寄的眼神,似乎真有几分那个崇拜欣赏的味道了。他心中默默地回忆着。
阁主去年十二月才及冠,似乎同这几个弟子年纪相当吧?
骆长寄自幼年时便经常板着个脸,心智也较同龄人老成,因此一直被小孩儿当作大哥看待。对于少年人的这一声“前辈”,他倒是没有丝毫障碍地坦然接受了。
但这番颇有哲理的话,他也不过是拾人牙慧。
他亦曾如这些少年一般心性浮躁,无时无刻不想着能更配得上那个人而变强,却也不可避免地遭遇失败。当他抱着膝盖躲在暖阁后头时,只有神医找到了他,漫不经心又正中要害的一番话,令他直到今日也一直记在心中。
骆长寄扯了扯嘴角,打量了一下几个少年身上的门服,随意地问:“你们是哪家的弟子?”
高马尾弟子愣了愣又笑开,颔首道:“在下秋蟾宫弟子吴钩。”
他并未注意到骆长寄皱起的眉头以及复杂的神色,只是自顾自面含期待地道:
“今日见到前辈甚是荣幸,敢问前辈贵姓?来自何方门派?”
骆长寄并没有回答,二人的对话就被一道清凌凌的威严女声打断:
“你们几个,热闹看够了?该走了。”
吴钩张嘴停了片刻,忙不迭地应声:“是!”
他和同门匆忙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跟骆长寄道歉:“抱歉前辈,我们先走一步,三日后,扶鸣山见!”
那女子从二楼台阶上漫步而下,骆长寄将脸转向了窗外,兀自不语。女子并未朝他们的方向投以过多眼神,只轻斥了两句弟子们的言行无状,便带着吴钩等人从茶馆离开了。
田小思张着嘴看向纪明则:“那个什么秋蟾宫,很厉害吗?我瞧阁主脸色一下就变了。”
纪明则思索片刻后斟酌道:“我知道的也不多。秋蟾宫长于剑法以及寒性为主的内功心法,在武林中说得上是首屈一指。
“但似乎因秋蟾宫第一代宫主出身大家,因而秋蟾宫相较于平常的江湖门派而言规矩更为森严。也是因为第一代宫主是女子,她立下了规矩说,秋蟾宫宫主之位只能传位于女弟子,因而秋蟾宫一向女多男少……”
骆长寄打断了田小思的惊叹,拿起书卷站起身:“走吧。”
*
可察城,楼国大帅营帐。
方行牧正独自坐在书案边,点着一盏灯烛屏气凝神地看下属呈上来的军报。忽然,他眼神凝滞,抬起眼来朝漆黑的帐外看了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地道:
“世子既然来了,何不进帐详谈。”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一个身着姜黄华服的年轻公子闪身走进了营帐。
他手中折扇一摊,唇角含笑道:“方大帅竟先一步认出了我,看来本世子不必再自我介绍了。”
“世子殿下在开战前对虢国士兵的一番鼓舞陈情,在下确实记忆犹新。”方行牧配合地勾了勾嘴角。
他确实识得这位虢国的世子雍,今日从战场下来之后看见世子雍频频朝自己投来的目光,他便知晓二人早晚会进行这场谈话。
范雍背着手倾身向前看了一眼他面前的行军布阵图,笑了一声道:
“若是我没记错,方大帅在此之前并未同嵇阙对阵过。眼下要亲自同他对垒,大帅可有把握?”
方行牧低眉不语。他登任楼国兵马大帅也就是前年的事,而那时嵇阙早已退任,他只同阮风疾有过碰撞。然而,阮风疾的战术偏向于保守派,他考虑到嵇阙是阮风疾的同门师弟,战术应当是一脉相承,然而第一场仗就被嵇阙打得灰头土脸。
他盯着范雍道:“听世子的口吻,莫非贵国军队曾同嵇阙对垒过?”
范雍昂首道:“我国确然同当年还是西境少帅的安澜君有过一仗,本世子也曾亲眼见过他。”
那时安澜君年纪轻轻便在多国享有盛名,但上战场的都是些不懂风情的真汉子,没几个人真的把这个小白脸放在眼里,直到他领一队小小骑兵斩获虢国将帅首级并且全身而退后才真正打出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