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阙见他紧紧闭上眼,像是真的很怕自己对他做什么似的,不禁有些好笑。
“他若是腿没断,有人上门来找,便直接来我府上通报一声就是。你我居所隔得只不过是三条街巷,又不是三个州府。
“小念啊,给你招来护卫,是要拿来用的。”
听他语重心长地在自己耳边念叨,骆长寄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衣袖,又默了默自己发烫的耳垂,咕哝了一句“知道了”,乖乖地跟着嵇阙进了大门。
然而嵇阙却忘记了一件事。如今已经深秋了,府上虽有客房,但因长期无人居住,平日里下人虽也打理着,但并未烧锅炉也没备炭火,此时住进去定是冰冰凉凉的,闹不好要生病。
他眼下已然将人带到自己的宅院里才想起这遭,心道不好,才有些尴尬地同骆长寄将情况解释了一下,又找补道:“倒也不是不能现在收拾收拾,你且等等,应该没一个时辰就能好——”
谁知骆长寄却先一步打断了他,抿着唇很快地道:“我…我怯冷,烧炉子太慢了,今晚先跟你挤一挤吧。”
嵇阙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着小念通红的耳垂和紧紧捂在袖中的青白手指,想到他从前在狱中病过一场,许是那时便落下了病根也说不定,顿时心口连同浑身脏器都抽疼了一阵,没多说别的,只吩咐斛阳多抱一床被子进来。
骆长寄方才脑子一空,心中好像有个声音在一遍遍警告他说,这次机会若不抓住便会错过,因而骆阁主今日头回说话没过大脑,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不过还好,嵇阙似乎也考虑到现在收拾客房来不及,竟也同意自己跟他同居一室。
此前骆长寄并未有过同嵇阙同住一室的经验。一来阆京小院颇大,二来嵇阙那时便十分尊重他身为半大少年的隐私,若无骆长寄邀请从不去他房中做客。
三来,骆长寄能感觉到,嵇阙表面上什么都淡淡的不在乎,但似乎对属于自己的领地颇为维护,虽说嵇阙从未说出口过,但他感觉得到。
因此今日嵇阙能够同意,骆长寄琢磨片刻,只能理解为今日他歪打正着撞了大运。
嵇阙卧房外已有一方檐廊,檐角挂了桐油灯,照得一方小庭院朦胧影绰。他二人将案几蒲团搬到廊下时,骆长寄感觉到自己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脑袋有些发晕,连带着看这院中景致都有些暧昧起来。
目睹着同样一方小景,嵇阙的感触比骆长寄只多不少,他的手不由得往酒壶的方向伸,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笑了下又收回去了。
下一刻,一只手将那酒壶提了起来,嵇阙眼睛睁大,只见最不喜欢看他喝酒的骆长寄抿着嘴将酒倒进小碗中放到了汩汩冒烟的小风炉上。
见嵇阙一丝不错地盯着自己看,他才低声道:“温热了喝,不伤胃。”
嵇阙愣了愣,旋即又笑得两眼弯弯。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
第61章
深秋时节,草木凋零,桐油灯的光晕倒映在枯萎的金黄银杏叶上,呈现出一种暖调的茶色。嵇阙前阵刚刚种下的桃花树在每日悉心照料下,竟也破天荒地在原本的树杈上发出了小小的嫩芽,然而在满院金黄的色泽中终究寡淡,因此骆长寄并未注意到角落那小小的枝桠。
“庭院,很漂亮。”骆长寄没忍住,最终还是发出了真心的夸赞。
嵇阙从他手中接过温好的小酒杯,微微啜了一口后满意地眯了眯眼,伸手将勒在领口的盘扣解开,喘了口气后躺在一旁的几上,静静道:
“我父亲在时,这片院子远比如今要葱茏茂盛花木成畦,直到他走了以后,旷华君将我接回了邠州。”
这是骆长寄第一次听到嵇阙提到他的父亲。满朝文武谁不知旷华安澜之名,但旷华君的儿子,安澜君的父亲,却鲜少出现在众人的闲言碎语中,他存在的证据在多年后更是踪迹难寻。
骆长寄从前并非没有打听过安澜君的父亲嵇楠的消息,但得到的信息奇少无比,仅仅知道他并未如同自己的父亲和长子一般从武从军,但他在朝中究竟担任了什么样的职位,又是何时谢世,皆是一无所获。
“后来我家渐渐没人了,我又不大回来,这片地也荒废了好些年,直到五年前才重新拾掇出来,种些果蔬。”
骆长寄嘴角微抿:“别人家的府邸,哪怕是附庸风雅也好都会整些花花草草,安澜君倒真是独树一帜。”
嵇阙闻言也扑哧一声笑了,竟也直起身子,拿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少取笑我。”
“我虽年少从军,但也正经念过几年书,才不是那些不懂风情的大老粗。”
他抬起下巴的动作看上去简直像个稚气的少年,着实可爱得紧,骆长寄心头有如被汩汩冒泡的温泉水烫过般酥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