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林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不要!”
嵇阙低下头肩膀颤抖着笑了好一阵,清了清嗓子后又正经地问:“说起来,刘文山不是被贬去滁州遂城了?接替他的又是谁?”
苏晏林冷漠地瞥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回答:“魏希。”
嵇阙突然不笑了,他不由自主地坐正,微微蹙眉。他记得魏希。
魏希从前还不在户部而是在都察院的时候便以为人板正才华卓著闻名,他五年前得以安然无恙,若是都察院没有魏希作为中坚,他想必不会那样容易脱险。
魏希出身寒门,又从未得过霍柏龄的提携,并不属于他会拉进自己的阵营的人选,霍柏龄又为何会放心他接任户部?
户部这样大的一块肥肉人人垂涎,但霍柏龄此时肯将其交给无关之人,想必除了那些算不清的坏账还藏了些其他的鸡零狗碎。
阮风疾入都那日嵇阙虽不在场,但他事后都明明白白地同他交代了清楚。奉遥此前同魏希一道彻查货船爆炸案,想必二人已然熟稔,让奉遥去替自己传个信让魏希加把小心总没错。
最好是将户部的这些年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和账本一一查证,免得被人抓到错漏当作把柄,沦为刘文山的替罪羊。
苏晏林见他神色阴晴不定,又补充了一句:“是陛下亲自指派的。”
嵇阙喃喃:“猜到了。”
嵇晔个性多疑有余,决断不足,多年来对霍柏龄的决断几乎言听计从,这次将侦破此案的功臣魏希提拔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想必也是在安抚自己和阮风疾。
然而,他的安抚持续一段时间后,嵇晔就会害怕自己会不会给他们的荣宠太过,霍柏龄也势必会借着这个时机再次试图扳回一局。所以他们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1:选自明程羽文《清闲供花历》
第56章
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张弼原本官居吏部右侍郎,同尚书职位仅差一步之遥,奈何胡伸常年大权独揽,压得他一丝喘气儿的机会都无。前阵子因着左侍郎桂三通的牵连,胡伸从云端之上坠落下去,如今不过官居六品,算是被驱逐出了京官的核心圈层。
张弼一朝上位,还没来得及耍耍威风烧烧自己那三把火,门下省的彭怀远和户部的刘文山便接连垮台,搞得他哪怕有些别的心思如今也被打压了下去不敢随意冒头。
从前同胡伸交好的那一党官员在胡伸被降职后确然是惶惶了一段时日,但见着如今朝堂上的抨击对象早已从胡伸桂三通转移到了刘文山彭怀远身上,他们也不必再担心自己被牵连,于是又像从前那样大开集会,唯一的区别不过是簇拥在最中间的那个人变了而已。
自刘文山下台,朝中以从前的胡党(如今的赵党)以及霍党为两派,皆不约而同地对空缺出来的户部尚书一职虎视眈眈,明里暗里地想要将自己这边的人得到这个位置,一时间户部尚书之位风头无两。
这也引发了近一年以来朝堂上最乌烟瘴气的一次争吵,嵇晔每逢下朝都不再立刻赶回丹若殿,而是先步伐踉跄地栽进后宫的解语花们的怀抱。
每逢早朝,两拨人心怀鬼胎地互相问安后,便开始将话题引向了重位空悬太久恐易使朝中人心惶惶,择婿大典期间多国来朝,还需尽快任命人选云云。先是赵党这边叫嚣着他们的新头目应该当选,吕谌这边又不同意还想举荐同自己交好的官员。
双方互相看对方都觉得牙根痒痒,若是可以不顾文官的礼仪大体,想必一个个都直接摘掉官帽跟对方破口大骂起来:
“前阵子工部的错漏阁下才勉强补上,现在倒是信心满满地来打起了户部尚书的如意算盘,真当满朝文武看不出你勃勃野心吗!”
“你!本官欲接管户部也是为了替皇上分忧为百姓筹谋,你休要以己度人!”
就在朝堂上下唾沫星子乱喷得嵇晔几欲耳鸣之时,无视众人灼灼目光从容出列人正是魏希。
他朝嵇晔遥遥地行礼,随后朗声道:“臣以为,刘文山先前陆续利用多种办法来填补户部坏账却始终治标不治本的关键原因在于,我朝一直沿用着从前征税的策略,却对发展民间经商格外抵触,然而若是民间商贾始终低落,百姓也没有多余的钱用来交税,拆东补西,费日增而无已,最终的结局就是整面墙的轰然倒塌。”
魏希平和如涓涓流水一般的嗓音对于此刻的嵇晔而言就如久旱逢甘霖,他迫不及待地道:“那魏爱卿有何高见?”
魏希颔首后道:“如今想来,撤去从前对商贾的限制,鼓励民间从商方为正解。”
他此言一出便料想到了群臣的反应,以吕谌为代表的一帮老臣首先跳出来急赤白脸地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