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寄兄此次一路奔波,结果却不尽人意,想必长寄兄一时失意也是在所难免。”
骆长寄没抬眼,就商恪的品行,哪怕嘴上说着“在所难免”,心中难免失望介意。
他并不应答商恪的话,而是反问:
“不尽人意?商公子何以见得呢?”
商恪不自然地撇了撇嘴,干笑了一声:“没能成功阻拦阮风疾提交证据,也没能成功刺杀安澜君,难道并非不尽人意么?”
“哦?”骆长寄吹了下茶碗上的浮沫,“我记得商公子当日只是命在下去抚川监察进度,其他的可没交代别的。”
商恪瞪大了眼睛,哭笑不得:“骆阁主这话说得,在此之前我不是已经同骆阁主商议好了吗?所谓‘检查进度’也不过是场面上的话罢了,骆阁主可莫要半路反悔捅我一刀啊。”
“商公子当日给我寄信时明确提出了两个要求。”骆长寄道,“一,推翻霍柏龄让商大学士得以取而代之,二,杀掉安澜君嵇阙,没错吧?”
商恪点了点头。
骆长寄冷淡地道:“为了助商公子实现这两个要求,我已经尽可能地替商公子筹谋。商公子以为此次应当协助彭怀远将嵇阙拖下水,因此才派我前往抚川。
“古人云,料敌在心,察机在目,因形而作胜于众,善之善者矣1。若是我依原本的法子,届时被嵇阙和阮风疾察觉到你才是幕后推手,他们便不会轻易放过商家。霍柏龄能保下刘文山,但他会愿意保下你商家吗?”
商恪双手抱胸,看上去并没有完全信服,忿忿地道:“若是骆阁主提前将那证人毁尸灭迹,彭怀远的丑事又何至于暴露?阁主因自身之故没能完成任务,却将其推诿到我身上,是否太不讲道理了?”
骆长寄笑了一声:“究竟是我不讲道理,还是一开始商公子便抱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盼着能一举将二人齐齐拉下马?我一早便告知过商公子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你不该太过高估我方,也不该太过小瞧西境的实力。”
他毫不客气地将商恪劈头盖脸地问责了一番,商恪脸上已有不虞之色,但并未发作,骆长寄接着道:
“彭怀远和冯韵台这一对翁婿,听信了刘文山的教唆同流合污,却又没那个脑子瞒天过海,被揭发只是时间问题。刘文山把算盘打到了西境军资上,若是阮风疾不予以反击,满朝上下都要以为他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他话锋一转,又道:“商公子在御前呆的时日也不短了,想必对你们的这位皇帝有所了解吧。”
商恪怔了怔,道:“多少有些吧,但论了解,大概抵不过我爹。”
骆长寄颔首,道:“元辉帝登基时尚且年幼,又由辅政大臣教养,哪怕到了如今的岁数,也时不时同辅政大臣们明里暗里地争夺着话语权,渴望着有一日能对朝政全权做主,却又舍不得霍柏龄为自己提供的便利,因此只能这样不尴不尬地处着。
“这样的元辉帝,此生最恨被人蒙蔽欺骗,被臣子挑战自己的权威,而他更不能忍受的,便是有人越俎代庖。
“对他来说,事实是怎样并没有那么重要。嵇阙在朝堂上对吕谌提供的证据拒不承认,态度敷衍,因此元辉帝会暴怒,却并不会真的将安澜君如何,最多关几个月消气。
“但是彭怀远刘文山等人却胆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顶着填补户部亏空的名义挪用军资。最愚蠢的并非是他们做了这件事,而是他们不该以货船爆炸作引,又在御前口口声声是为了替圣上分忧,还利用了元辉帝对安澜君复杂的感情。
“这比越俎代庖更加严重,等同于挑衅元辉帝的君威,踩在真龙头上兴风作浪,一旦东窗事发,结局就是个死。”
“但商大学士同刘文山彭怀远之流却并不一样。”骆长寄见商恪若有所思,继续巧妙地引导他,“他们在明面上并无交集,彭怀远刘文山落马对商家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商恪听到这儿后心头一动,迫不及待地道:“先生请说来。”
“如今霍柏龄失了左膀,要再培养一个如刘文山般好用之人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若是不能在此时将他打压下去,恐怕之后想再等来一个机会就难了。”
商恪思忖片刻后道:“我爹毕竟是霍柏龄的学生,想必没那么容易取得陛下的信赖。”
“那便是商大学士需要考虑的事情了。”骆长寄无动于衷。
商恪蹙眉凝思片刻,转瞬间又回到了平日里眉开眼笑的模样,道:“先生说得对,那安澜君眼下虽解除了禁足,但陛下对他的顾虑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罢了,想必半月后便会有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