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普通的面容毫无特色,与这周身的气质身段不太相配,可那一双眼睛却十分出众,在昏暗里又狭又冷,像潭底的黑石,纵是汪着水却极寒,让人第一眼只关注到眼睛。
最关键的是他竟只着一身长袍,松松垮垮的系着。刚刚动作间露出一小片胸膛,白皙劲瘦;衣袖也断了一截,大概是塞进了卫札的嘴里,显露在外的左手腕处有好几处不明显的凸起,隐在暗处,大概是疤痕;露出的脚踝和被血洇湿的衣料粘在一起,像雪中梅,红艳艳的,让人想揉着捻着。
卫札自然不可能回答他,还不等岳明归说什么,白衣人已然刺了过来。
“哎呀,这位美人,有话好说,何必舞刀弄剑的,多伤感情。”
岳明归面上微笑着,竹扇却贴着刀身和刀背顺势上挑下滑,黏滑灵活的化解对方凌厉的攻势,招招对着白衣人的脸使劲,似是要撕下他伪装的面皮来。
“相会于此即是有缘,美人又何必遮掩羞怯,说不定咱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他一边躲一边嬉皮笑脸的打哈哈,对面的白衣人好似全未听见,仍然招招向着要害刺,动作看似轻柔却发力迅速,刚那一招险些削了他头皮。
“好吧好吧,我无意打扰仁兄,只是有几句话想问卫公子,问完您想怎么处理都行——”
岳明归背后一凉,嘴上嘻嘻哈哈说着,心里却认真思索着对方的身份来路,瞧这招式灵活精巧,握着刀却毫不显笨拙,脚上的步伐还有些熟悉……
他脑海里不断思索排除,手上动作却不见缓和,扇面开合间带起劲风,袭向白衣人面门。
二人打的难分伯仲,正当岳明归担心时间久了出变故时,对方身体微不可察的一顿,眉峰簇起。岳明归自然察觉到,他抓住机会,握着扇柄猛的一送,重重落在对方身上。
那白衣人动作迟钝的停在原地,躲避不及硬受了这一击,急退几步卸了力,喉结不断滑动,最终还是没忍住弯了腰咳出点血沫子。
岳明归上下打量着对方,眨巴着眼睛琢磨着自己难不成使出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练出来的大力金刚掌?居然一招就把人打吐血了。但瞧着对面没有一点变化的脸又怀疑对方碰瓷,不过想到他脸上的面具,又明白过来。
白衣人冷着脸拭去唇角血迹,挺直了脊背盯住岳明归,又缓缓移向还在地上抽搐的卫札。卫札此时像是陷入了幻境或是中了毒,双眼翻白,手指痉挛而徒劳的伸着,探向黑暗尽处。
“这位兄台,最近闹鼠灾,夜猫满城跑,我是不怕的,只不知您这……”
三年一次的大阅讲武还有半月就要举行,正赶上匈奴使者入京进贡,近日京城的巡防也严格,兵营调度甚是频繁。虽然每逢盛大活动,京城里浑水摸鱼的人多,但巡防的人更多。
岳明归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意有所指的用满是划痕的折扇点了点屋外,隐隐有打更的声音和轻微脚步声传来,他这是警告白衣人:若要强行击杀卫札,自己阻拦于他发出动静,很快就会有人来。
白衣人静静待在原地,等了一会缓缓直起身,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已经围住了出口。他微微侧身,手里的断刀也转了转方向,整间屋子陷入黑暗的寂静里。外面流云蔽月,屋内的一切也随之融化在阴影里,所有边界都在模糊中变形。
在岳明归暗含警惕又松散的动作中,他一言不发的和岳明归对视,突然甩出断刀袭向岳明归面门,自己则足尖一点,从门口飞掠而出。
“拦住他!”
岳明归避开飞刀也要追出去,又突然想起卫札,他扯掉卫札嘴里的布,试图唤醒对方神智,也不抬头,径直对外面喊了一句。
围拢在门口的黑衣人听到屋里的命令,纷纷亮出刀剑,攻向白衣人。只见他身形灵活,游走在众人之间,手中一柄扁长锋利的刀刃,金石相接之声不断响起。不过他刚刚受了内伤又身有旧疾,以寡敌众显然不能支撑太久。
身前一剑袭来,眼看要刺进胸前,他猛地一侧身,堪堪躲开剑锋,不待下一次攻击到来便纵身跃起,翻上了院墙,踩着屋瓦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
黑衣人面面相觑,也立刻分出两人追踪而去,剩下几人冲进屋内,就见岳明归低垂着头看不清脸,只两只手死死握着折扇,而卫札双眼暴凸,七窍流血,已然气绝,一时间屋内屋外寂静无声。
夜风轻轻吹过,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散向庭院内外。岳明归不自觉捏紧了竹扇,发出咯咯的声响。过了良久,他松开卫札,起身捡起那瓷瓶闻了闻,一股奇怪药味还残存在瓶内,和空气中残余的淡淡柏香纠缠在一起。他强迫自己平息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