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乔是女子,身边若有得力的侍女护卫,也会更方便些。
也就是在这时,等待了半晌的苏栖,便听到了门扇内的细微动静——
是谢乔起身了。
听到这动静的一刹那,什么润左泽右,便瞬间都从苏栖脑海褪了个干净。
他的眉目舒展,没有立即进门,而是安静的立在原处,又默默的等待倾听。
轻软的脚步声,这是阿乔踩上了轻便的软鞋走近隔间,隐约的水声,这是在更衣漱口,玉盏的清脆叮当,这是阿乔饮罢了清晨的蜜水。
世家贵女的晨起与晚歇一样细致繁琐,阿乔已算是干脆的,也会用先温水擦脸,按不同的时令以花汁浸面(今日应当是石榴汁),最后再用清泉水洗净,往后还有面脂粉黛,描眉梳妆,穿衣配饰……
这时间不算短,但苏栖一点不觉焦躁无趣,甚至十分享受这样的等待过程。
打从七年前在谢府就是如此,他喜欢亲眼看到谢乔,也喜欢隔着门外,通过这样细碎轻微的声响,一点点猜想着谢乔此刻的动作举止。
正如同登上巅峰前路程才最叫人激动,苏栖也是在真正看到之前,就会从这样声响中开始欢喜期盼。
他在卫国贵为国君,众人拥簇,有数万军奴将他视作世间最英明的主君,愿意为他奋勇拼杀,献上性命。
但偏偏,只有在谢乔身侧,他才会觉着自己重新成了一个人,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一直等到谢乔换好衣衫,坐在镜前开始梳妆之后,苏栖便迈步进了门。
谢乔从镜中看到苏栖,露出一个亲近的笑,倒是苏栖,仍旧守着亲卫的本分,只行至帘外便规矩的停下了脚步。
窗前仍是檀郎带着两姐妹在服侍,檀郎亲自动手,润左泽右还是跪坐在一旁,只先学着递些梳篦之类的物件。
看见苏栖之后,檀郎的动作便略微顿了顿,之后不易察觉的加快了速度,为谢乔梳好了居家的矮髻,便示意润左泽右一并起身退下。
离去之前,檀郎按着礼仪先对谢乔抬手下拜,之后又十分小心的对着苏栖的方向微微倾了倾身,才低头倒退着合上了屋门。
等人离去,苏栖行到了谢乔身前,近得与她能够一同照在镜中。
谢乔看着镜中的人小:“我怎么发现,檀郎像是有些怕你?”
苏栖道:“他可能发现了我的身份。”
谢乔面色一正。
苏栖也看着镜中的谢乔:“你说的不错,他的确是个细心的人。”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也很聪明。”
隐隐察觉到了苏栖的身份,却并不深究,这样的分寸,的确称得上聪明。
谢乔回过神:“是,我一向觉着,檀郎的本事,只做一个奴仆实在是可惜。”
檀郎美貌温柔,通晓六艺,又是这样贴心聪慧,但只是因为出身,他所学的一切,却只能用来取悦主人,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不讲道理。
苏栖对此却反而表现的十分平淡:“物尽其用罢了,他有这样的本事,才能留在你身边,怎么能算可惜?”
这也难怪,在苏栖眼里,连自己都是一般物化,何况一个檀郎。
谢乔心下叹息,也不与他多言,只是提起了正事:“姬天回城,只怕这驻仙楼咱们也待不了太久。”
这是谢乔昨夜睡前刚刚得到消息,姬天在王陵守到半夜,悲恸过甚,在寒风中昏迷,被人连夜抬回来了。
谢乔倒是也猜到了这个可能。
毕竟按周礼,君父下葬之后,当儿子的还要结庐守孝,整日什么事都不干,就这么住在草房子里穿麻吃素,对着坟堆悲哭三年,才算表达了自己的哀思。
当然,三年是君子圣人的要求,对普通人来说太耽搁事,姜国世族,也多折中守一年就罢。
姬天身为半个国君,可以日代岁,以月代年,按着从前的旧例,为先王守陵的新王二十七日到三月常见,一年的也有,三年的就比较少见,足可以写进史册流芳百世。
姬天昨日给亲爹下葬时,刷足了孝子人设,光脚披发,只穿麻衣,亲自扛着亲爹的石棺一路走去了王陵,听闻最后都是一步一个血脚印,肩膀都烂得不成样。
这样的大孝子,要按正常流程,往后怎么也得守上三年的足数。
可姬天显然等不了这么久。
为了避免这个尴尬的局面,姬天只能这个时候“晕倒”被扛回来,估计等天亮了,还得再表演几场拖着病体一定要继续回去为父守灵,忠心臣子哭拦着不许的戏码。
谢乔对这些套路的戏码不感兴趣。
她在意的,是把先王入陵这桩大事干完,回到了王宫内的姬天,显然也不会闲着,总要折腾出几件事来,彰显一下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