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老将军不幸在中风病倒,幼子闻讯,不顾家中嘱咐,离家前去军中尽孝,又逢北戎突袭犯境,卢氏青壮的三个儿子就这么死绝,只剩下卢陵这个长媳肚中的遗腹子,生于卢氏陵前,才起了这么一个名。
卢氏唯一幸运的,就是卢老将军在最后一刻清明了过来,全身瘫痪,便在床榻用含糊不清的声音稳住了卢氏与虎军,咬牙撑着一口气,硬是将卢陵抚养到了十几岁立住才合了眼睛。
否则,嫡枝亡尽的卢氏,只能任凭姜王扶持听话的旁支子弟登上宗主之位,那如今姜国五姓最先垮的就是不是崔氏,而是被那畜生掌控在手里的卢家。
而卢陵如今这样信服谢乔的原因也很简单。
她查出了便宜舅舅当初里通外敌,收买犬戎的证据,并将这证据告诉了卢陵。
自然,单单是知道了父亲与两位叔父的真正死因还不够,更重要的,是谢乔亲手杀了姜王。
虽然谢乔弑君的理由不是为了卢陵,但实质上却也当真为他报了这杀父之仇,灭门之恨。
也难怪之前的卢陵握着虎符,宁愿越过姬天这个仇人之子,也心甘情愿要交到她的手里。
谢乔想起这些,望着楼外风景沉思片刻,才对檀郎轻声开口:“你出去见一趟卢校尉,说明我不是故意不见他,只是如今姬天回来了,我又在养病,虽是在家里,也不好像从前一般随意,总等先王梓宫葬进王陵,才好露面见客。”
她到底还顶着姜国太子妃的身份,身为儿媳,是要跟着姬天披麻戴孝,嚎啕大哭的跪送君父最后一程的。
谢乔如今找的理由,是自己实在病得爬不起来,谢氏都配合的满城里给她找救命的良药了,她总不好拆自己家台。
先王入地宫前,她都要谨慎些,免得落人口实。
姜王是她与卢陵共同的仇人,卢陵自然能听出她这话里的含义。
唉,不过这么想一想,那畜生到底还是全尸葬进了王陵,也实在是便宜了他。
当初卫人冲进王宫,是多好的机会啊!她失忆时,要是没有故意装晕阻拦苏栖挫骨扬灰,现在姬天整日痛哭的,岂不就是一口破棺材了?
现在唯一的安慰,也就是苏栖在姜都的十几日里,奉天宫压根无人打理,正六月的天气,没了冰块降温,想必尸身也早已烂得不成样子,也算是差强人意罢……
檀郎温顺的跪在一旁,见谢乔说罢,温声将她刚才的话复述一遍,确认若无差池,便要出去办差。
临走前,谢乔又叫住了他:“还有,他要送的东西,我知道了,若是放心,便交给你带进来,若是不放心也不急在这一时,再等两日,死物罢了,原本也需要有人压得住才算有用。”
虎符这东西,虽说听起来很厉害,好像只要拿着就能调兵遣将,但现实又不是定好的程序,卢老将军已经去了好几年,单靠这一件死物,能有多少效力也实在难说。
按照世家习惯,男子二十弱冠成人,往后才能承担大事,算一算卢陵已不差多少。
从前是先王那个畜生诸多顾及,只将卢陵放在羽卫,看在眼皮底下,如今换了江山,或许也该让卢陵去虎军中历练一番。
谢乔面带沉思。
檀郎低声应诺,临去之前,先在谢乔肘下垫上一层软枕,又仔细将剩下的蜂蜜柚子茶饮倒出一杯,放在她触手可及的木案上。
谢乔垂眸看见,随口道:“润左泽右呢?也不必总叫你一人操心。”
流云大概还与苏栖与阿蛮在一处,没能跟谢乔回来,她回到谢氏之后,宗主谢非还曾提过要不要将她从前的侍女重新找回来,只是时隔多年,从前的青春少女大多都已嫁人,许多还生下了不止一个孩子。
当然,若是她愿意,这些为人妻母的侍女们,也跟乐意抛夫弃子回来服侍她。
谢乔拒绝得十分干脆,也顺道拒绝了再挑新人的建议,如今身边除了檀郎,就只有左右这姐妹俩。
提起两姐妹,檀郎微微叹息:“润左泽右天真烂漫,只是实在不通礼仪,要贴身侍奉,总要好好教一教。”
谢乔笑一笑:“也不必多事,我就是喜欢她们身上的一派天然,当真教得如世家奴婢一般,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倒无趣了。”
檀郎面色微微一变。
他生来便是世家奴,只有幸被宗主选中,特意调-教了,送来了驻仙楼,娘子口中“无趣”的,又何尝不是他?
三娘子就是嫌他寡淡无趣,五年前才会将他扔下吗?
娘子这次回来,是为了“养病”,等娘子再一次离开,他这弃奴还会在这空荡荡的驻仙楼再守几个五年?等他容色更老,只怕便连守着等着的资格都没有,最好的下场,大概也只能配人尽忠,在最低贱之中思念主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