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青年人接过水囊,掰着他爹的嘴给喂了进去。
苏辰见此便放心了,能喝进去水一会儿就能好。
“你们来沙岗村是?”看穿着也不像是过来进货的商人,面生又不是本村人,很大一个可能是走亲戚的吧。
苏辰这么想着,那青年人已经回说:“在下和家父是来寻二叔的,家父和二叔数年不见,只怕是得到确切的消息太过激动才致晕厥。”
苏辰便问:“你们要找的是什么人,这个村子里的人家我几乎都知道。”
宋遇和另外几个小孩也跟过来,尤其是宋遇,打量这个陌生人的眼神跟守护自家领地的狼崽子似的。
他还小声提醒苏辰:“少爷,现在拍花子的人手段多的很,你别轻易信他们的话。”
这话其实也没有多小声,至少青年人和喝过几口温不几的水便醒来的老者都听见了。
老者示意青年人扶他起来,向几个小孩子作了一揖:“多谢几位小友相助,老汉姓黄名、羲,这次是来找老汉失散多年的兄弟的,并非是什么骗子。”
黄羲?
苏辰在心里咀嚼了两下这个名字,越嚼越觉得熟悉,问道:“你要找的是不是一个叫黄炎的老爷爷。”
老者面色激动,道:“正是舍弟,小友知道他?”
苏辰平静的点头:“我就是大半年前和黄爷爷一起逃荒到京城的,之后便一直有来往,您跟我一起来吧。”
这下老者激动的只会点头“诶诶”两声,扶着他儿子的枯手都一阵儿一阵儿的抖着。
青年人缓和道:“爹,您别再激动了,晕倒了又要麻烦二叔。”
“不麻烦他,”老者喃喃,道:“这一辈子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二叔,不能再让他操心了。”
然后硬是沉淀下激动的心情,慢慢稳下脚步来。
走在前面的苏辰,则在心里轻轻哼一声。
黄炎他不知道。
但是黄羲,那和黄宗羲不就是只差一个字吗?
想当年他学历史还是很不错的,虽然高二便文理分科了,但他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对于清初三大思想家的名字还不至于记错。
顾炎武、王夫之、黄宗羲。
他们的思想都是超越当代历史背景的,民主思想的萌芽在他们这里便已经开始。
老爷子但凡换一个他的不常用的别号,苏辰都不至于能这么快猜出来。
对了,去年他们一行难民被堵在城门的时候,那个查验户籍的兵头儿还询问黄爷爷,是不是和黄宗羲有关系呢。
如此看来黄宗羲不仅在后代有名,在清朝也是个大名人。
苏辰想着还回头看一眼,对后面身形瘦削的老人笑一笑安抚:“黄爷爷家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您老可别一个激动晕厥过去。
不怪苏辰担心,黄羲老爷子看起来真的是激动到颤巍巍。
这时候到了黄家大门口,黄老爷子听到外面杂沓的脚步声,拿着蒲扇出来瞧瞧。
先看见的是苏辰,还没来得及问孩子怎么又回来了,便看见后面的一老年一青年,不是,侄子现在都步入中年了。
“大哥?”黄老爷子的声音颤抖,嘴唇颤抖,一瞬间苍老的眼睛里就现出泪花。
“二弟,”黄宗羲走了两大步,到跟前还被地面绊了一下,打量着七八年前就不见踪影的弟弟,哭道:“都是大哥连累了你,你们怎么流落到这里来了?”
“当年情况好了一些,但当今年幼,鳌拜又是个崇武排挤汉人的,我担心再有什么反复,便带着孩子们趁夜离开了家乡。”黄宗炎看着苍老很多的大哥,眼里的泪止都止不住,哽咽的苍老声音粗噶:“我给邻居家留了信给大哥,你没有看到吗?”
黄宗羲摇头,哽咽说不出话,这些年他一度以为二弟一家都死在了清军手里,要不是年前收到二弟寄给他的信,他到死都闭不上眼睛。
两位老人完全忘了周围的一群小辈,自顾叙起离别之缘由。
好一会儿,黄宗羲才哽咽道:“这些年,都是大哥连累你了。”
“不是大哥连累,这是易代之际必须有人做的,那些年大哥的所为并没有错。”黄宗炎如此说道,仅仅抓着大哥的手往院子里带,道:“咱们家端过大明皇帝的饭碗,他们败了,不为其奔走,便失了读书人的气节。只弟弟心里仅仅有这一家人,不想为他们冒险,才抛下大哥逃了。”
一番话说的黄宗羲闷闷痛哭,他知道,当时的清兵为了逼问出他的下落,抓走了弟弟,差点动用大刑。
如今见面,弟弟却还这么说,叫他都没脸面对这一家后辈。
黄义正准备去私塾,是随着他爷爷后一步出来的,不想见到记忆中都已经模糊的大伯,两位爷爷不那么激动了他才有机会上前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