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种人,他从不讨好女人,偏偏天赋异禀,一旦他想讨好某个人,总能一下子找到关窍。
只见他亲取了一块香料,投进博山炉内,不久,白雾在小山上蒸腾缭绕,一缕缕轻烟直上《贵妃图》。
之后他怀里抱着一张琵琶,面朝着《贵妃图》坐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弦上轻轻拨了几下,起初曲不成调,三两下,一个调子渐渐成型,竟是她那天唱的“红尘浊世事茫茫,未知谁有返魂香”。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他忽然道:“可惜调成无人合。”
轻轻一声笑,很快画上传来歌声,与他曲调相合:“红尘浊世事茫茫,未知谁有返魂香。”
一曲罢,他按住弦,淡淡道:“你回来了。”
“回来这个词,未免过于暧昧。”楚秀心叹道,“这儿又不是我的家。”
风满袖顿时卡了壳,过了一会,才道:“你可以把这当成你的家。”
“呀,你要做我的家人?”楚秀心故作惊讶,然后拖着一声长长调子,带着一丝私心地唤他,“哥哥?”
风满袖:“……”
他面色有些古怪,皱了半天眉,才问:“我有那么差劲么?”
楚秀心一楞,才知道他是在说贵妃历史上的那位相国哥哥,传说中的坑妹界王者,强抢民女,收受贿赂,买卖官位,甚至还放高利贷,除了不滥杀无辜,其他什么烂事坏事都做尽了,最后连累的妹妹上了奸妃录,他自己上了奸臣录。
“你不想做我哥哥,难道要做我爹爹不成?”楚秀心笑道,“或者弟弟?”
“那不成。”风满袖闭了一下眼,“算了,就哥哥吧。”
这回轮到楚秀心沉默许久,才轻轻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风满袖睁开眼,“妹妹。”
妹妹俩字一出,他先一步松了口气。
男女之情带给他许多不好的回忆,相比之下,兄妹之情反而显得新鲜,他没有妹妹,更何况是一个比自己大上几百岁的妹妹。
可你要他喊对方奶奶,他是决计不肯的。
更何况在他看来,两人之间谁长谁幼,要看谁更需要照顾。
比起他,当然是眼前这亲戚贪婪遇人不淑颠沛流离下场悲惨(以下省略百字)的女子更需要人照顾。
楚秀心不晓得短短一瞬间,他心里居然闪过这么多念头,只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怪,最后开口时,总是冰冷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居然有了一丝温度:“你能从画里下来吗?”
“……不,我不下去。”楚秀心怎么可能拿真面目面对他,立刻拒绝道,“我要待在画里。”
“总待在画里有什么好?”风满袖道,“你下来,我带你出去玩。”
他干嘛?真哄孩子啊?楚秀心笑了:“哥哥,我今年十八,不是八岁。”
……死的时候才十八吗?
可怜!
得对她好一点!
风满袖第一次给女孩子当哥,没什么经验,只晓得哄孩子似的哄她:“你不是喜欢听曲么?哥哥府里养着洛阳城最好的戏班子,你下来,我叫他们唱戏给你听。”
“……”楚秀心觉得他前后反差有些大,怀疑当中有诈,更不肯出来,“我不去,你叫他们在外头唱,我在屋子里听。”
风满袖不赞同地皱眉:“你难不成要一辈子待在画里吗?”
楚秀心:“我就要一辈子在画里!”
这番对话听着耳熟,刚结束,风满袖就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今儿一大早,他跟父亲之间的对话吗?
哎,父辈用心良苦,奈何子女叛逆,他今儿算是提前体会到当老父亲的辛酸了。
“……哥哥,你别生气。”楚秀心怕自己一味拒绝,破坏俩人之间好不容易和睦些的关系,于是压了压嗓子,恹恹道,“我只不过是……外头的坏人太多,只有待在画里才觉得安全。”
风满袖:“……”
他不自觉摸了一下心口。
这种感觉实在新鲜,他没法形容,只是郑重其事对她说:“别怕,哥哥会保护你。”
楚秀心定定看他一会,突然笑起来,意味深长道:“哥哥,我也会保护你。”
风满袖尚未觉出她话里的意思,外头突然有人敲门,画里顿时没了声音,风满袖有些不满,冷冷道:“进来。”
一名下人推门而入,微不可查的拿眼睛在屋内一扫,见屋子里只有他一个,立刻垂下眼去,心想回头该怎么跟老王爷汇报才好,小王爷最近实在有些走火入魔,竟一个人在屋内自言自语,不,是一人分饰二角,一会儿扮男一会儿扮女……
“什么事?”风满袖皱眉问,希望能快点结束现在的对话,好跟妹妹聊聊天,增进增进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