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玲见到许宜在外面,松了一口气,侧头一看,就看到佳夕正站在许宜家的窗台外,手脚并用地爬窗外的那个小凳子。
周砚池本来在爸爸给他整理出来的小书桌上用蜡笔画画,书桌前有一扇窗户,正对着大院内的几棵树,春天一到,坐在这里就能感受到柔和的阳光和盎然的绿色,即使在盛夏,周砚池也不会感觉到炎热。
意识到某种动静越来越迫近自己前,他惬意地在纸上画第二棵小树。
突然,眼前的阳光伴随着各种噪音的到来被掩去了大半。
周砚池眼睛都不用抬,就知道:她来了,她又来了。
夏日来临之际,佳夕爬上这个凳子来和他“打招呼”的频率简直比树上的鸟叫得还勤快。
周砚池懊恼地看着纸上越来越圆的阴影,实在想不明白妈妈为什么非要在他的窗户外放凳子,他每一次晚上将它拿走,第二天早上它又出现在那里。
“葛格,你,干嘛呀?”佳夕小手热情地拍着玻璃窗,一边殷切地开口。
周砚池原本不想回答,但是他知道,如果他不给出一个答案,佳夕就会把她为数不多会说的字眼颠来倒去地隔着窗户说个没完没了。
“画画。”周砚池头也不抬地回答。
“什么?花花,香吗?”佳夕努力嗅了嗅,意识到闻不到味道以后,她两只手的掌心贴在窗户的玻璃上,像是为了听清周砚池的声音,她把耳朵也贴了上来。
周砚池用余光就看到她脸颊的肉都被玻璃挤成一团,她在窗外,而他在房间里,周砚池不知怎么想到前阵子妈妈在看的好像叫《刑事侦缉档案》的电视剧。
再看眼前这个眼睛睁得像铜铃,恨不能扒开玻璃钻进来的人,越发觉得这画面蹊跷得像是他在里面坐牢,而她在探他的监……
“你……挡住我的光了。”
祝玲走到许宜身边,瞧着两岁的女儿不知疲倦地要和四岁的哥哥“交流”。
“你说,她一天到晚怎么精神那么足?我记得砚池刚出生那会,每天都在睡觉,没见像她这么能说能闹啊。”祝玲说。
许宜说,“闹一点好,有生气,我们家太静了。”
祝玲刚想开玩笑,那我们两家换换,不过她的玩笑话还没能开口,她人生第一次听到许宜儿子骤然提高的嗓门。
“妈妈,她口吐白沫了!”
祝玲闻言失笑着几步跑过去,将女儿的脸扭过来一看,随后用佳夕脖子下的小布擦了擦她的嘴。
“妹妹这是漾奶呢,哥哥以前也有过的。”
“我没有……”
许宜也走近,见儿子对于他也曾漾过奶这一事实不愿相信的样子,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他的窗户推开了一点。
来自夏天的气息是在这一瞬间传进周砚池的屋子里,他闻到了阳光中栀子花的香气还有淡淡的类似旺仔牛奶的味道。
“不要大惊小怪,”许宜摸了摸儿子的头,“下次看到要直接帮妹妹把嘴巴擦干净,知道吗?”
周砚池看着眼前这个扎着两个朝天鬏,嘴角沾着口水,一边啃手一边冲他咯咯傻笑的佳夕,收回了目光,没有说什么。
他心里暗暗地想:不。
他绝不会给她擦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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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两个又大又深的搪瓷盆被放置在大院的一棵桂树下。
两个盆内上方氤氲着淡淡的水汽,不过一个盆内只有热水,水中还能倒映出盆底的图案和天上的月亮,另一个盆里则像是一个小型的池塘,上面游满了各种只会移动的塑料小鸭子。
祝玲和许宜各自将两个小孩抱过来准备给他们洗澡。
教师大院的每家每户并没有独立的卫浴,容易出汗的夏季,大家除了去浴室,也只能在家里用盆给自己擦擦。
今年春天的时候,周远自己动手在这棵桂树周围做了木质的围栏,给这里圈出一个小天地留给两个孩子洗澡。
周砚池自己脱完衣服的时候,看到佳夕在一旁双手举得高高的,乖乖地让祝妈妈脱衣服。
衣物摩擦过头顶静了电,她的头发像是春日里的蒲公英似的突然向上炸开了。
“哈哈哈哈,妈妈,看,哥哥,看。”佳夕捂着嘴,指着自己水中的影子咯咯笑个不停。
周砚池本来是在盯着她的头发,一听到她叫自己看,就又高傲地收回了目光,自己进了盆里。
他安安静静地擦洗着身体,想要快点逃离身下这盆热水,在夏天洗热水澡实在不是一件幸福的事,特别是耳边除了有蝉鸣还有不间断的环绕式的人声噪音陪伴着他。
“嘿嘿,妈妈痒。”
“妈妈,水进眼睛……”
“哈哈,小鸭鸭游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