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也回过神,喝了口水,转头看了一眼一地的遗物,全是往事。这些东西是半年前搬过来的,断断续续收拾了半年,也没归置出来。
她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
从之前的家里搬过来的时候,她扔了自己的许多东西,从漫画杂志到衣服、手办、拳套、潜水服,甚至好几只很贵的,从前都舍不得用的网球拍。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更多了。
人生总是喜新厌旧的,那些旧的东西从前再喜欢,但一跟新的乐趣比起来,就显得不值一提。
但是,姜女士的遗物却总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很多东西其实也没价值,应该扔掉的,却还是下不了手,仿佛姜女士本人已经化身成了这堆遗物,扔一点就少一点了。
下午。
姜也跟魏长音通了个电话,谈话内容主要围绕着清明节祭祀开始,再辅以让她去做肠镜检查结束。
姜女士正是因为直肠癌去世的,而肠癌有一定的家族聚集性,有遗传概率,所以必须要去做。姜也连连答应,这才结束通话。
挂断电话之后她忽然想起来,凌砚好像就是肛肠外科医生?
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她也不太记得了。这一两年发生了太多事情,导致她的脑子有些混乱,许多事情都仿佛隔着一层雾,记不真切。
她翻出凌砚的微信,一边喝咖啡,一边打字发了消息过去。
*
送走一个来复查的病人,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凌砚点开微信,姜也的消息就这样突兀撞进了眼里。
【做吗?】
他看了眼,匪夷所思地关掉了手机,又打开微信再看了一遍,没看错,心里滕然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回复:【?】
两分钟后,她再次回复过来:【在吗?】
然后又跟了一条,【刚刚发错了】
凌砚握着手机,不疾不徐地回复了一条:【什么事】
姜也:【我想问问,现在预约无痛肠镜最快是什么时候?】
凌砚:【下周应该就可以】
姜也:【如果是关于胎记的事儿呢?】
凌砚:【不在】
第5章 :发疯有用
晚上九点。
凌砚停完车,就坐电梯往K11走,今天有演出,越临近,酒吧里的鼓点就一声比一声炸响。
他想起姜也临下班的时候发来的几条消息。
【今晚九点到K11来】
【不来我明天就去医院逮你】
门口有三三两两的人在交头接耳,不远处的吸烟区烟雾缭绕。
在昏昧的灯光下,姜也倦怠地倚着栏杆站着,冷白的指间夹着一点猩红,神情寡冷,眼皮耷拉着看向他。
酒吧里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接着就有吉他扫弦,ᴊsɢ门口的地面晃过几束招摇的射光,同时,女歌手凄清的声线就并着钝感的鼓点,密密麻麻涌出来。
今天开嗓挺早。
凌砚不自觉地走过去,屈肘撑在栏杆上,无声无息地看向她。还没等他说点什么,姜也遽然凑到耳边,声音很轻,“凌医生,我要跟你道个歉,係我嘅错。”
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歉意,反而有种迷离的、涣散的无所谓。
凌砚眉骨下压,露出一个标准的询问眼神,有点意外。
姜也笑了笑,拉开距离,只说:“我本科学的是精神病学,有一个章节是讲人格障碍,当时我出于好玩就自我对照了一番。最后的自我评估非常符合那个人格障碍的诊断……”
凌砚不置可否:“医生也很容易得疑病症,很正常。这跟刚刚道歉的关系是?”
“后来我做了这一行,接触了形形色色的病人,”姜也顿了顿,猩红的火星在她唇边停了一瞬,她缓缓吐了一口烟,眼神遥远,“就更加确信,我就是人格障碍的高危人群。”
“所以呢?”凌砚忍不住问。
“所以我的行为夸张一点,实在正常,想必你能理解。”
话音一落,一束煌煌焰光打在她如美瓷一般的脸庞上,纤浓的睫毛投下扇形的阴影,她的笑容收敛,方才恬淡的表情霎时裹上了层阴翳。
丝丝缕缕的缠绵情歌钻进耳蜗,直抵心室,暮春还带着一丝冷气,凌砚用下巴朝里一点,问:“不进去吗?”
“要的,”姜也淡淡点头,“这首歌结束后,会换歌手,有个一分钟调试乐器的时间。”
凌砚看向她,等着下文。
“然后我们就从舞台下穿过,去卫生间,不会挡别人的视线。”
“去卫生间?”凌砚明知故问。
“对,”姜也侧颈,掐了烟,看向他,“去履行你的约定。”
她表情坦荡,连说这种坏话,做这种坏事,也没有一点心虚。她侧过脸去,眉眼之间有种迅猛昂扬的冷感,没有一点讨好感的、我行我素的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