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喧嚣声四起,鼻间浮动着他身上那不算熟悉的隐香,她组织了一下措辞。
“凌医生,这个……”
话没说完,她就对上了凌砚那双风流眼,他已经将出货口的几包烟全部摸了出来,然后不由分说全部放进了她臂弯中。
“刚下班,我得回去休息休息,有什么事吗?”
“哦好。”
她抿了抿唇,看见他怠懒地撑着眼皮,一脸倦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看着他的背影缓缓远去,姜也低头,将几包烟全部揣进裤兜,摸出手机搜索:抓娃娃如何做到100%命中率。
搜索页面跳出一个醒目词条:娃娃机命中率商家可调控,40%,抑或是100%都由商家说了算!
姜也缓缓抬头,脑子有点瓮然。
恰在此时,物业处的那个小哥穿着板正的西装走了进来。
姜也迎上去,打了声招呼,问:“帅哥,这两台娃娃机是物业的吗?”
物业小哥跟身边人交涉了一句,停住脚步,乐呵道:“不是,这是业主跟我们协商了场地租金费,放在这儿的呢。”
话音一落,他就满脸堆笑地领着身边人往前走,继续介绍小区的环境和情况。
姜也拿了快递回到家,打开烟盒抽了一支。
入口时是浓郁的烟草味,滑入喉间带着一缕蓝莓果香,然后才会有淡淡的薄荷味填进来,层次特别饱满。
很熟悉很喜欢的味道,甚至在梦里都抽过。
*
两天后,母亲节。
下午三点,姜也照例摘了花,带着香烛纸钱去松隐山庄。
浩浩长风吹动她的头发,四野浓荫匝地,不知道是哪里的花香飘过来,好闻极了。
其实她到现在也没有习惯这件事——
生龙活虎的姜女士,已经跟她阴阳相隔。
刚刚过来的路上碰见一对母女,妈妈让女孩不要太大声讲话,会影响别人。
记忆中也有类似的情节。
那时候姜也读高中,跟着姜女士去吃饭,排队时她跟同学打电话说到一件事特别兴奋,说话的声音就特别大。
店里许多人纷纷侧目。
姜女士直接退到一边,点点姜也的肩膀,高声说:“小姑娘,这是公共场合,麻烦你声音小点儿!”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现在想起来竟然觉得别有趣味。
长风似龙,把纸钱的余烬卷得到处都是,姜也盯着墓碑上的字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就感觉一个字都不认识了。
一直到暮色四合,她才从松隐山庄离开。
往回走的时候,她一直在刷微博,看见一个热搜话题:你列表里有没有过世的联系人?你还会偶尔去翻看你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吗?
有。
姜也点进微信,看到置顶的家庭群聊,群成员还是3。
魏长音偶尔还会在群里转发养生链接,她偶尔也会回一句,仿佛姜女士依然在看。
她俩的聊天记录她也看过,但姜女士发的语音她一次没敢听。
她把聊天记录一直往前划,划了足足半分钟,终于停下,看到一段对话。
姜女士:【也子,妈跟你说个秘密】
姜小也:【啥?】
姜女士:【又不耐烦】
姜小也:【快点说我要忙】
后面姜女士没直说是什么秘密,而是跟了一条3秒的语音。
姜也犹豫着,还是点开,听见那道熟悉的爽朗嗓音,仿佛穿过时间的洪流,轰然一声将她劈开、劈裂。
“妈还真有点想你,行行行!你去忙吧。”
想了半天,才恍然记起来,那段时间好像是她去出差了。临走前母女俩还拌了嘴,有三四天没说话。
姜女士这人虽然脾气暴躁,但也是最不记仇的人,不用哄,因为她爱她比她爱她多多了。
姜也想起姜女士临近去世的那段时间,因为病得太重,她变得特别弱小,暴瘦、脱发,病理性抑郁。
那段时间母女俩不再拌嘴、说笑,特别沉默。
姜也开始频繁地喊她。在客厅喊,在卧室喊,在医院喊,在车里喊……
喊得中气十足,又脆又响,喊完好似也没什么话要说,就停住动作,支着耳朵等着回应。
有时候她喊“妈”,有时候喊“姜女士”,有时候也像小时候一样喊“妈妈”。姜女士大概也明白了她的不安,总会尽力扯着嗓子答应。
人到了一个阶段,好像特别明白自己的处境,就像动物都能预知自己的大限。
她们只是想牢牢地紧握眼前的这一秒和下一秒。
姜也很清楚,她的生命线还在正常往前延伸,可她妈越来越延伸不动了,越来越缓慢,被她甩在后面一大截。她随着时间往前滑去,一回头,她妈已经永远留在那里了。
手机屏幕亮着,ᴊsɢ照亮了她萧索冷冽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