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初初见识到社会的真面目,有种尘埃落定的感伤,她知道自己买不起那只包,且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过来买,人生尽头撩眼可见,不会有更多的可能了。
然而在她自怨自艾地说完这些,姜女士当机立断汇了款,勒令她立刻转回去买下那只包,她跟她说,养她一个不成问题,买只包更不成问题。
她喜极而泣,那时候她由衷感谢姜女士的澎湃无休与豁达浪漫。直到现在,姜也终于能准确描述出那一瞬间的感觉,有种人生终于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庆幸与得意。
可那恶狠狠的得意,并非出于生活的好意,而是来自姜女士的爱与庇护,以后也再难有。
以后也再难有。
姜女士在生前很努力,给她留下了12处物业做被动收入,现在还ᴊsɢ有一家卖寿衣棺材的淘宝店,是跟明珠姑姑合资的。现在由明珠姑姑和舅舅打理,年流水稳定,她只需参与年底分红。
总之,就算她一辈子不工作也可以活得很滋润。
……
姜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夜里又做了那个带颜色的,难以启齿的梦。
第8章 :黄色的梦
梦境依然很荒诞,梦中的场景是在高铁上。
列车行进了二十分钟,姜也身旁坐着一个高大男人,不多时,前排冒出一个小孩,叽叽喳喳地问男人讨要番茄酱。
男人将番茄酱递过去,小孩又叽叽喳喳要求他打开番茄酱的包装。男人有求必应,果然撕开番茄酱的锯齿豁口,而再递过去的时候,包装袋里的番茄酱却不小心挤出一坨,滴在了姜也的大腿上。
姜也扭过脸,看向他,欲言又止。
男人动作稍顿,也和她对视,空气静默一秒之后,他把手里的装薯条纸盒递了过来。
姜也没说话,从里面抽出一根薯条,把腿上那一坨番茄酱刮干净,然后在他的注视下,塞到了他嘴里。
车厢里的光线忽然在男人错愕的神情里暗了下来,四周的所有场景都在退却,除他俩以外的人物都模糊成了粘稠的夜色。
姜也感到一阵燥热。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指竟探入了他的口中,正缓缓搅弄着他湿热的唇与舌,那人也很配合,微张着薄唇,用舌尖最柔韧的部位抵着她的指腹,厮磨卷缠,有一下没一下。
潮欲来时风满楼。
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香味,薄雾在四周吞吐,姜也鼻翼翕动,两扇纤浓的睫毛骤然一扬,空间与场景倏然变幻。
待再一看清,她正跨坐在男人的腿上,一手扯他的衬衫,一手解他的裤子。而他身下是一张舒适柔软的水床。
她来不及仔细看他,只一晃眼,瞥见他纵深的胯骨往下,三角区赫然有一粒拇指大小的胎记。
她僵住了,目光上移,这次终于看见了男人的脸。
是凌砚。
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时间滴滴答答的流逝,四周的空间在扭曲,像黄油一样融化坍缩,失去形状。
……
姜也猛然醒来,烧还没退,她在家里翻出来个物理退烧贴,一看过期了,但还是贴在额头上,冰凉冰凉的,很提神。
窗外无星无月,城市浑浊一片。
她移动去工作台,翻开笔记,从头到尾一页一页地浏览。笔记记录了很多事情,关于翟安的部分尤其多。
在初期的会诊过程中,翟安的主诉记录通常多达几页,而她自己的个案分析就只写了寥寥几笔。时间越往后,主诉记录就越短,个案分析就变得越长。
在开始那段咨询时间里,两人有过很多博弈较量。
譬如,翟安会有意无意地打破咨询设置,比如故意迟到、要求延长咨询时间,在一谈到自身的情况时,就避重就轻,还把话题往姜也身上引。
她试图通过这一系列的举动,来掌控咨询关系。大概这也是她考验中的一环,姜也当然没有让她得逞。
摸着良心说,姜也对待这个个案也算是费尽心血了,那钱是一分没有白挣,都是辛苦费。
从前期到咨询后期,她也是完全没预料到翟安会自杀,因为情况其实一直在变好,可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
翟安的死不能笼统地粗暴归因,一切还是要从头说起。
在治疗的前13周,姜也就明确下来,谈话治疗对翟安收效甚微。
翟安对自己有深刻的洞察,非常了解自己,却依然会落入已知的世界,甚至会强化出一套外人不可辩驳的自毁逻辑。
这就是一种智性陷阱,虽然道理她都知道,但那些道理没有形成经验,帮不了她。
这就像我们知道被侵害不是自己的问题,别人也告诉我们被侵害不是我们的问题,但我们仍然会在感情层面受到巨大伤害,自我消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