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白烟之中看见维恩揪着金的领子将他慢慢拖出来。周围的仆人一拥而上,从维恩手里接过伤员,维恩一松手就脱力地坐到地上,早已等候的医生简单一检查,抬起头:“快,抬上车,还有心跳。”
还有心跳……
维恩心脏狂跳,几乎要晕过去,他咬紧牙关,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安塞尔想扶他,却被推开,月白色的衬衫上心脏的位置留下一个红色的血掌印。
维恩眼睛里全是血丝,手上的伤口不停地渗着血,步履摇晃,耳朵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一片寂静,眼里医生的马车无限放大,亮如明星。
医生从马车厢里探出头,大声道:“来个人帮帮忙!最好能管事的。”
维恩眼睛一亮,快走几步,用伤痕累累的手扒住车厢门:“我来帮您。”
医生看他很年轻,不相信他能管事,但旁边几个认识的老仆人听见他的话,都默默地退后一步,动作有些恭敬。
“那你上来。”医生点点头,又钻了回去。
维恩垂着眼睛爬上车厢,冷淡地看了一眼看不出原样的金,很难说他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
马车动了,他摇晃了一下,余光瞥见不远处管家扶着安塞尔,安塞尔弓着身子好像在咳嗽。
他一把抓住车厢边框,用力之大,横木上染上一抹艳红,可他的心流的血却更多,痛如刀割。
空无一人的诊疗室里,医生去拿呼吸机,维恩坐在病床前,双手垂下,低着头,和床上的金放在一起看,就好像石像与尸体。
金呛咳了一声,似乎是医生方才的急救有了些效果,也可能是坏人就是能活很久,他又有了微弱的气息。维恩的叹息反而比他的呼吸还弱,痛苦地捂着脑袋,手上的血迹与碳粉抹在漂亮的脸蛋上,喃喃道:“……为什么你这都没死掉……”
金辨认出他的声音,眼皮动了动,嘴唇也动了动,微不可闻地重复:“……恨……”
诊疗室寂静得可怕,哪怕是这么小的声音,维恩也听到了。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突然嗤笑了一声:“你是真的蠢,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说些好话。”
他挺起身子好像突然放松了似的,神色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呼出长长一口气,眼神盯着天花板上被黑色虫子围绕的日光灯。
一直看到闭上眼睛,会有灯形状的蓝紫光,这才转过头弯下腰贴到金的耳边:“随便吧。”
“下辈子,做一个好一点的人吧……”维恩的声音轻柔无比,嘴角咧开,笑意却不及眼底。
金的手指动了一下,试图睁开眼睛,却感到本就困难的呼吸变成几乎不可能的事。
他只能听见维恩自嘲的声音:“哦对,我忘了,这已经是下辈子了……”
什么意思?可他根本开不了口,体内最后仅存的氧气被血液匀速瓜分,世界重又坠入黑暗之中。“可能是一氧化碳中毒导致的窒息死亡。”医生取下听诊器,叹了一口气,面前的漂亮仆人低着头,被吓着似的一直颤抖。
医生拍了拍维恩的肩膀,维恩猛地抬头好像受惊的小动物,眼神湿润如同晨间薄雾笼罩的森林,晶莹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脸色苍白,嘴巴鲜红。
“吓坏了吧……”医生是个老绅士,维恩十九岁,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难免生出几分怜爱之心。“尸体待会会有人来处理,你手上的烫伤,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维恩乖巧地伸出手,医生细细清理着其中的碳粉与木屑。医生没有很在意,他见过太多庄园里死去的仆人,生老病死是正常的,而穷人似乎更频繁些罢了。
“是我……他窒息的时候我没有及时找到您……”维恩瞥了一眼金,满脸自责地结结巴巴道,眼泪又开始簌簌地往下掉。
“这不怪你,这个诊疗所你第一次来,找不到我很正常。”医生为他涂上烫伤膏,裹上纱布,随口问道:“怎么把手弄成这样?”
“我,冲进去,木板,搬开……”维恩口吃变得非常严重,半天也挤不出一句话,只能颠倒着说着些破碎的短语,医生听得费劲,但也明白他大概的意思,赞赏地点点头:“真是个勇敢的好小伙。但可惜了,一氧化碳中毒是不可逆的,你救了他却没有救活他。”
维恩一下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包扎好的手慢慢缩回去,抬起眼睛,无限悲伤地看向医生。
“要不我写个字条给你,你先回庄园,别让你的主人们等久了?”医生伸手摸摸他微卷的蓬松头发,又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