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恩脸涨得通红,觉得他的迂腐顽固简直不可理喻。
“最近确实有几艘亚热带的船只停靠港口……”安塞尔突然开口,一转身,彻底挡在维恩面前,瞬间就变成他与男人对峙的局面。
“您又是什么意思,艾姆霍兹准男爵?你也支持你表弟的话吗?”男人叉起腰,语气已经很不友善。维恩突然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眼熟了,当年他跟着希金斯伯爵在鼠疫大爆发前想要离开雾都时,就是这个男人接见了他们并且给他们放行的。
难怪他会对这个话题反应如此之大,原来这就是他所负责的事项,若是真爆发鼠疫,恐怕第一个被开刀的就是他。
“所以你明知道……”维恩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不敢相信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还会如此心黑,“城里出现病例你也是第一个知道的……”
所以他明知道,但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都选择拖延,都选择隐瞒,或许过不了多久,舆论就会被引导到鼠害上面,大家不知道这些病鼠带来的病害,只知道鼠群泛滥成灾。
毕竟,老鼠死在街上,众目睽睽,而人死在房间里,鲜有人知。
中年男子见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得意地整理了一下西装,阴阳怪气:“说话要讲证据啊,小少爷。奥对,你连说话都不清楚,这么要求你是不是太高了?”
维恩心猛地一沉,耳朵红得要滴出血。哪怕他已经改正得很好了,偶尔露出的一些笨拙,依旧会被这群刻薄的贵族揪着嘲笑。他总是在刚刚走出自卑的小房间时,又被猛烈的一拳锤回去。
“马尔科里斯秘书长,我有些后悔邀请你来庄园了。”
安塞尔的手杖猛地点地,发出一声脆响,语气带着隐隐的怒气:“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在我看来,就算是话说得不够清晰,也比随意地侮辱别人强很多。”
安塞尔很少做出情感倾向这么明显的发言,维恩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不知道他生气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像其他人那样表情扭曲抑或是还像平常那样庄重严肃。
可以说前世加今生认识十几年,安塞尔信奉的信条都是:不要为了他人的愚蠢愤怒,否则人的一生所有美好时刻都会在怒火中化为灰烬。
马尔科里斯嘴唇抿成一条线,戴上帽子,沉默着走出书房。
安塞尔摇摇头,目送他离开,然后看向愣在原地低着头,好像做错事的珍珠一样的维恩,笑着招招手:“还愣着干什么?去找华先生啊,宅子这么大,不加快速度的话,晚饭之前就做不完了。”
维恩走过去抱住他,有点委屈地将头埋在他的颈间:“我是不是让你有些丢脸……”
安塞尔一把揪住他的后颈,在他嘴角亲了一下:“不准缩回去。”
维恩脸上浮现一缕疑惑。
“我不知道怎么说,你不是说自己做的梦可以预知未来吗?我有的时候会在想你是不是其实是先知,像神话里的摩西那样,是被派下凡间拯救我们的。”安塞尔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脸贴着脸,长长的睫毛贴在皮肤上,热热的,刺刺的,好像维恩砰砰直跳的心。
“您相信吗?我的梦……”维恩颤颤地开口,他重生以来向身边的朋友发出过很多次似是而非的警告,在编出做梦的谎话之后也尝试着对卡罗、姐姐他们说过,只是没有一个人把他的话当回事。
只有安塞尔,明明是所有人中最不可能相信的,偏偏相信了自己。“我相信啊。”安塞尔点点头,琥珀色的眼睛里含着盈盈如水的温柔和孩子般天真地信任。
维恩说不出话来,只能更紧地将他搂进怀里。
吃完晚饭,累了一天的维恩坐在长椅上,仰头看着天空,余光突然瞥见一个红豆派递过来。
维恩转头只见之前那个少年穿着庄园的制服,白色衬衫加上黑色西装裤,虽然还是那么消瘦,但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维恩接过红豆派,饶有兴趣地看着十二三岁的少年亨利毫不怕生地坐在他的旁边。
维恩对他十分好奇,那天亨利的突然造访,让夫人紧张得把威廉都赶了回去,维恩正等着看艾姆霍兹男爵的灵魂从墓地中带来了什么消息,却没想到寄来的信件非常普通,和卡斯迈伯爵之前寄过来的别无二致,只是在末尾补充了一句,让庄园好好照顾送信的孩子。
这种没头没脑的要求,也难怪庄园里会传出私生子这种风言风语。夫人没有反对,安塞尔也没有别的意见,将他收留下来,就像之前十岁的维恩一样,挂个职位,却不干什么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