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谈了一个多小时, 怎么可能敲定下这么重要的事?”巴特爵士摇摇头, 见妻子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随即揭晓了答案:“艾姆霍兹是特意带他表弟过来见我的。”
“按照他的说法, 整个改建的想法都是他表弟提出的,他是有心要抬那个年轻人,甚至不惜让对方垫着自己的名气宣传。”
巴特混迹官场多年, 自然一下就注意到安塞尔踏进房间时微侧身子不动声色地落后半步的动作, 在接下来的谈话中,他就一直更多地关照这次会面的真正主角——那个黑发绿眼的年轻人似乎还没有二十, 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体态优雅,容貌俊美, 脸庞微微发红, 鼻尖隐隐渗出细小的汗珠。
维恩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口吃的毛病,尽可能慢而清晰地将那些背得滚瓜烂熟的内容一一复述出来。
他很紧张, 他不是没有在别的贵族面前说过话,但像现在这样, 以一种对等的身份交流还是第一次。安塞尔坐在他对面的短沙发上, 带着浅浅的微笑观察着他。
每当维恩略微卸了劲, 神情闪过疲惫慌乱,或者一下忘了下面的内容时, 安塞尔都会及时地接过话题,温和平静地补充。
这次的谈话让巴特爵士非常惊喜,或许是他老了,他开始喜欢欣赏新一代的青年才俊。
这个名不经传的刚从国外回来的艾姆霍兹家的表少爷,虽然还像是初出茅庐的社交新手,但似乎对时代的局势发展有着独到的理解,而且知识很杂很超前,他在谈话中故意将话题拐到经济、国际形势等方面,维恩略微有些卡壳,似乎在脑海里筛选了一下能说的内容,然后很顺畅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至于艾姆霍兹家的正牌少爷安塞尔,巴特就更喜欢了。他以前有在一场沙龙里听过还是学生的安塞尔的演讲,那时的发言风格和现在大相径庭,带着少年的冲劲与激昂,那双眼睛明亮得如同灵魂在其中熊熊燃烧。而现在安塞尔保持着沉稳冷静的态度,将表演的空间交给维恩,自己退到幕后,悄无声息地维持着双方交流的愉快轻松。
两个人的配合十分默契,如果将维恩跳脱的思绪与丰富的信息比作天空中横冲直撞的雏鹰,那安塞尔就是他翼下,托着他的和风,让他尽情翱翔而不至于受伤坠落。
“锋芒毕露的人多,甘作绿叶的人少。”巴特爵士有些感叹,抬眼看着远处晴空中高飞的鸟:“艾姆霍兹家这次可能要一门两爵士了。”
从巴特爵士家出来,维恩长吁了一口气,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眯起眼睛享受着雾都难得的晴天。
阳光透过枫叶的空隙洋洋洒洒地投下迷离的光斑。安塞尔背着手走在他身边,神情安宁,但维恩注意到他脚步轻盈无比,好几次都点着地上的光斑跳了过去。
他们没有说话,肩靠着肩,缓缓地走过灰白色的枫叶大道,翠绿的树影好像海洋一般,将他们的衣服染湿。
一直上了马车,安塞尔脱下帽子,整理好手杖放在一旁,一转头,看见维恩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我表现得好不好?”维恩身子前倾,单手轻轻撑在安塞尔的膝盖上,仰着头,眼里亮亮的好像有星星,摇摆的耳朵尾巴几乎要有了实体。
他对安塞尔有多仰慕,就有多期待能得到他的表扬,不是那种礼貌式的,而是发自内心的。
“好,你做得很好。”安塞尔忍不住伸出手揉揉他的头发,维恩低头傻乐了一会,长长的睫毛挡住眼睛,连自己用发胶梳上去的头发被揉得掉下来都没有发现。
安塞尔有些心虚地将滑落的那一绺悄悄塞回去,突然被扑倒在车厢墙壁上,维恩贴在他的耳边,声音磁性低沉,尾音黏糊糊的:“要奖励。”
安塞尔的心一下狂跳起来,各种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放轻。
预想的各种情况都没有出现,维恩坐在他的身边,将头埋在他的肩上,眷恋地蹭了蹭,湿漉漉的睫毛、冰冷的鼻尖与温热的唇划过他的颈侧,一手与他十指相扣放在两人之间。
然后深吸了一大口气,舒舒服服地靠着,从颠簸的马车窗帘的缝隙时不时照进来一束阳光,落在这张漂亮的肩脸上,每一根头发丝都好像在发着光一样。
维恩好像还没有从刚刚的兴奋中回过神来,自顾自地讲着在巴特爵士家时自己的心理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