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炫耀着高枝的小燕,高兴地欢歌许久,忽的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权势如烟云,说散就散;帝宠如蜃景,空中楼阁。
他失了声,害怕了,漂亮的尾羽轻轻颤抖着,在禁宫中零落一地。
“七年,朕确有很多机会。若是朕开口要,知微也不会反抗,反而会用身体当做固宠的手段,再以此换得更想要的东西。”
楚明瑱看着燕知微踉跄着跪倒在地,他弯下腰,用白皙指尖抬起他的下颌,凝视他那张泫然泪泣的苍白容颜。
“但朕把笼子空置了七年,不是为了得到这种交易。”
楚明瑱轻轻抹去他眼角的泪痕,握着走投无路的漂亮小燕纤细的腰,把他抱在怀中。
君王总是不疾不徐,似春雨初霁,淡淡笑道:“知微啊,恃宠而骄的滋味,是不是很好?乱花迷了眼,燕相是不是太春风得意?”
“知微,这世上没有,你不付出真心,却会一直在原地等你回头的人。”
“自由的时间结束了,深宫萧索,该来陪陪朕了。”
第3章 龙床上,燕归巢
燕知微真的被欺负惨了。
不过短短数日,他经历多次跌宕。一朝是威势煊赫燕丞相,一朝又将为落魄惨淡的阶下囚。
他在深宫中跪在帝王阶下,还未品尝到几分天威莫测的苦果,一旨封妃,又把尚且惊魂未定的漂亮小燕,推入了金碧辉煌的鸟笼中。
燕知微从未如此鲜明地意识到,支撑他的丞相地位、容着他放肆、又将他推入众矢之的深渊的,究竟是什么。
是帝宠。
当楚明瑱在背后托着他时,燕知微做什么都是容易的。
知晓这位君王的凌厉英明,没有人敢反对他的决定,所以大臣老儒都在暗中给丞相办事清阻碍,行方便,教他能将政令真正落地。
燕知微起于微末,后来又打理燕地,是做过一地主官的。
他有能力,有才华,也同情民生疾苦。所以修水渠,治河涝,鼓励农桑,他样样都办的不错。
待到办成了,他去向景明帝述职时,尾羽还翘起来,看君王微笑,还心想:陛下再多夸两句,臣那样厉害。
楚明瑱看过奏折,顺势把依偎过来的小燕抱在膝上,吻他的头发,夸赞道:“知微真厉害。”
他被繁华迷了眼睛,把平台当做了能力,把宠爱当做了根基。
独独忘却,那盘旋在他身后的影子,究竟是什么。
是皇权。
可是,针对他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息过。皇都世家换了个帝王效忠,地位虽不如前朝,但也盘根错节。
三朝阁老与他们的徒子徒孙组成清流,僧多粥少,朝堂里位置紧巴巴。纵观所有朝廷大员,各个德高望重,就数燕知微这个宰相最年轻。
二十三岁,还是宠臣上位,谁服气?
当燕知微勾连叛党的证据被摆到帝王案台之前,楚明瑱沉默着,没有第一时间表态。
帝宠七年,才被抽离了不足十日,满朝群起而攻之。
天差地别。
在近乎天塌地陷的悲泣中,燕知微没法再保持往昔清雅端丽的天仙模样。
燕知微阖起眼,细密的眼睫颤抖着,面上满是泪痕。
他靠着帝王的肩头,瑟缩着,发着抖,断断续续地道着歉:“陛下,知微……知错了,明白厉害了,再也不敢了。”
“是我德不配位,立身不正。宰相乃是群臣之首,我燕知微,什么出身,怎么上的位,怎么敢向您求那个位置……”
“我怎么配站在那里。再怎么努力证明自己,只要开始的方法错了,都是一场空。”
“我还试图在史册上,留一个清白点的名声,嗤。我燕知微,这等、勾引君王的佞臣……配吗?”
燕知微像是被抽离了所有生气,恹恹地窝在楚明瑱温暖的怀里,好似又置身于那孤弱可怜的少年时,攥紧了他的衣襟。
帝宠,固然将他从枝头打入深渊,但也是现在没了名字,没了地位,只有个贵妃封号的他,唯一能攥住的东西了。
他得忍着,他得求饶。
燕知微声音带着沙哑,祈求心思莫测的君王别动怒:“是知微,不知天高地厚了。”
楚明瑱叹息一声,低头亲过他眼尾的泪痣,擦过那片湿红,用唇吻尽泪水。
他将燕知微横抱在怀中,走到龙床之前。
楚明瑱把他放置在床榻上,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低声道:“知微,你太年轻。权欲虽好,却容易迷了心。”
“倘若你再在朝堂站稳个七八年,不,以你的才智,也许五年就够了。直到那时,你才能驾驭得住相印,朕也未尝不会乐意放手让你去闯荡。”
“否则,相位众矢之的,你现在只是在替朕挡箭。现在,世家蠹虫,死而不僵,阁臣倚老卖老,龙争虎斗,正是最危险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