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园中纵有万千盛景,也不及紫衣美人手中的一支梅了。
燕知微不修内家功夫,是个标准的文臣。但他看似楚腰环佩,弱不胜衣,实胜在身形轻盈,使剑颇有章法。
比起用于宫廷酒宴时美人们的花架子剑舞,他舞起剑来,自带一股凌然动人的情致。
旋身,是凌霜破雪的锋刃。
拈枝,又是人比花艳的傲然。
云中君,林中仙,何处天上人间。
燕燕于飞,入楚宫。千山暮雪。
他不求快,却力求每一剑都足够优美。腰肢腾挪,墨发飞扬时,梅瓣若雪,却飘而不散,旋即环绕他身侧。
纷飞的紫衣,乱而不妨,又蹁跹如蝶,教他一招一式都清晰完美。
是霞映澄塘的绮艳光耀,又是疏放梅花孤影的照影,又是飞鸿踏雪的无痕无迹。
亭台楼阁之上,帝王久久凝望,竟是痴了。
“陛下若是重游故地时,总是触景伤情。臣不才,愿让陛下再见此景时,不见人世几回伤往事,只见梅花疏影,暗香来。”
远远地,传来他清冽如泉的声音,如津渡迷舟,似在那里,风帆一动,又倏尔远去了。
一曲剑舞罢,饶是燕相冰骨玉肌,也是鬓发汗湿,衣冠慵懒散乱。再被冷风一激,他口干舌燥,就想去亭子里讨杯酒喝。
见帝王不动,也不唤他上去,燕知微随手拢了拢微乱的鬓发,闲雅秀致,竟是携着一身花与风流,就这么上去了。
铜炉煮到正沸,咕嘟作响,暖热顿时袭来。满桌的珍馐美馔,酒尚温。
楚明瑱凭栏,端然如玉山的姿容风仪,当的上是龙章凤姿,卓尔不群。
只是他神色尚恍惚,眼神追着他走,却久久不言。
燕知微凑近,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不见他回神,就径直用梅枝挑起君王的下颌。
是促狭,也是赤裸的挑逗。
燕知微修眉似蹙,唇色鲜研,眼眸顾盼生波,是雪中艳绝的郎君。
“若您不嫌弃,这梅枝,就赠予陛下了。”
燕知微作死完,甚至还笑着把著梅花枝,吻了一下枝头如白雪的花瓣,再瞥向支颐斜坐的君王,将花枝插进他微微垂落的袖口中。
一下,就滑进袖中。
“燕、燕知微——”
花枝携着冷雪,一个激灵,君王顿时醒了。楚明瑱看他,眼眸微颤,仓促间,满腔的情愫竟是压不住了。
见君王手足无措地去抽那花枝,燕知微恶作剧成功,笑吟吟地倒退一步,向他躬身行礼。
“臣无状,陛下心胸宽广,可别治臣的罪。”
第19章 理后院,掌宫权
楚明瑱当然不会治他的罪。
燕知微恶作剧完,还径直坐下,掩袖连饮三杯佳酿,饮的颊边绯红泛热。他先看看楚明瑱,再看冒热气的铜锅,眼底的殷切都要溢出来了。
“朕还能限着你?吃吧。”楚明瑱见燕知微不动筷子,是见他不发话,臣子坚持不能动。
君王无奈,夹了一筷子羊肉,涮熟后夹到燕知微碟里。见他家小燕很不文臣地捋起袖,也不推拒,蘸着各色酱料,把烫熟的羊肉囫囵吃了。
“陛下怎么不用,是不合口味?”燕知微今天在六宫遛弯爬墙,又在御花园舞剑,早就饿了。
待到他用优雅但不失风卷残云的姿态扫完三盘后,才意识到陛下面前分毫未动,尽给他涮菜分肉了。
照理说,贵妃应当是伺候君王用膳,哪有被君王伺候的。
燕知微刚吃了个半饱,有点不甘心地放下筷子,重新端起矜持,心想:胃口太好,这是不是不像个后妃?合格的妃子应该怎么做来着?
他聪明的脑子提醒自己:以前在燕王府,燕王殿下给他布菜,他照吃不误,那时同甘苦,确实不讲究。
如今,殿下成了陛下,一切旧日的习惯,都得先过下脑子了。
“不饿,看知微用膳,朕开心。”楚明瑱慢条斯理地给他剥松子仁。
见燕知微停著,似乎有些坐立不安,他就捻了几颗剥好的,投喂给他,“吃的累,就先歇一歇。”
燕知微下意识启唇,把甜香的松子抿入口中。他吃的正开心,又见楚明瑱漆眸带笑,瞧着他。
他似乎还是过去的燕王殿下,揉了揉他的长发,“知微真是只小鸟,喂什么都吃,好养活。”
燕知微咽下松子,占了便宜,却还卖乖:“陛下喂臣,臣当然得吃。”
“哦,那好吃吗?”楚明瑱转了转调羹,喂了他一勺桂花酒酿甜汤。
“……好吃。”
燕知微被君王投喂了半天,终于想起了贵妃的工作,忙不迭殷勤侍膳。
结果楚明瑱矜持地用了几筷子羊肉,饮了两杯酒,就停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