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炜佯怒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这些道理都不懂,我看他内书堂的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崔骥征笑得眼晴都弯起来,“我看他忠心得很,生怕你忘记给我,便让我这个惯了打秋风的泼皮亲自来讨。”
朱厚炜看见他笑便心里欢喜,心中暗自想,原来真的喜欢一个人,喜怒哀乐不由自主,如此看,得到不得到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何时启程?”
崔骥征一叹,“明日,不能再迟了。”
朱厚炜点头,“明日送你时给你,你到路上再打开。”
“莫不是什么锦囊妙计吧?”崔骥征说着说着便不笑了,低声道,“说起来从幼时起,一直是殿下以礼相赠,我鲜少回礼。如今看来,真是失礼之至。”
朱厚炜将那块暖玉从衣襟里取出来,“我送的也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比起骥征送的这块玉,相差不知凡几。何况我闲来无事捣鼓出来的这些物什,你不嫌累赘,我高兴都来不及。”
崔骥征打开手中折扇,看着扇面出神,“金银玉器,寻常得之。御赐之物,也不过焚香礼贡而已。可友人一腔心意无价,天上地下,有何可匹敌的?”
他这话虽然僭越,可情真意切,在朱厚炜的耳中有如仙乐,让人飘飘然不知所以,一时间竞有些舌桥不下,“喜欢便好。”
第二日刚过四更,崔骥征便率锦衣卫回京复命,朱厚炜一直送到衡州城门,再走一步便要违制了才作罢。
“殿下不送。”崔骥征在马上遥遥拱手,“后会有期,珍重。”
朱厚炜点了点头,“山长水远,珍重。”
直到一行人身影再看不见,丘聚才壮着胆子问,“殿下到底送了二公子什么?”
朱厚炜瞪他一眼,“要你多事,回吧。”
崔骥征晚间在驿馆歇下时终于得空打开朱厚炜那盒子,不由得愣了愣,里头并无那些精巧器物,也无珠玉宝石,而是满满当当的药材,从虫草雪莲到老参灵芝,每样数量不多,但应有尽有。此外,还有数个瓶瓶罐罐,打开一看全是止血生肌、清肺解毒的药丸,旁边还有几张宣纸备注了功用、禁忌和配方。
崔骥征轻轻盖上盒子,走到窗边,正好看见一只大雁从圆月中穿行而过,隐遁在彩云之中。
与此同时,朱厚炜在院中设一小席,请唐寅赏月。
“殿下身子可大好了?”唐寅斜靠着椅背,惬意地饮了一口湖之酒。
“七七八八已好得差不多了。”朱厚炜见他气色甚佳、眉宇间的萧索也已散去,很是为他高兴,“这段时日忙于琐事,冷落了先生,小王满饮此杯,权当赔罪。”
唐寅起身,按住他的手,“殿下玉体欠安,还是少饮酒为妙。”
嗜酒如命的唐寅竟然会劝人少饮,朱厚炜啧啧称奇,从善如流地放下杯子,“先生也要记得善养自身,延年益寿才是。”
唐寅笑着应了,看着天上明月怔怔道:“这些年在王府,殿下待草民甚厚,好似先前的颠沛流离、贫苦无依是一场梦,可有时我又在想,有没有可能如今的太平光景才是一场梦,睡着睡着就醒了呢?”
朱厚炜安抚道:“先生尽管放心,小王定会护得王府上下周全,断不会让先生有黄粱一梦之叹。对了,先前请先生做的那首小词……”
唐寅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卷,双手奉上,朱厚炜一看却是闻名后世的那首小词“雨打梨花深闭门,辜负青春,虚负青春…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不由得一征。
再拾头看唐寅,对方有些局促地看着自己,“并非妄度上意,只是今日偶见殿下出神……”
朱厚炜怔忪在如洗月华中,半晌轻声道:“先生猜的不错。”
【第六卷:峥嵘】
第一章
正德十四年六月初二,正值盛夏,大雨滂沱,朱厚炜召集众臣于存心殿商讨防洪疏浚、征收夏粮之事,丘聚匆匆忙忙地步入殿内,在他耳边低语,“有钦差觐见,递上的拜帖为驸马都尉崔元、都御史颜颐寿、太监赖义。”
来了!
朱厚炜起身,“方才所议论诸事,着有司办理。朝廷派遣钦差至衡州,王府上下有官身者,即刻换上官服,与本王一同往城门迎候。”
也不过半个时辰,王府上下归置好仪仗礼器,一身亲王朝服的朱厚炜打头,加上自长史以下诸臣均齐齐整整地候在了衡州城门内,与一门之隔的文武地方官吏相映成趣。
崔元等人至城门,刚和知府、三使寒暄毕,就听知府道:“蔚王殿下不便离城,已在城门内久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