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罚俸一月,并应允可将晏清姑娘接出宫作为侍妾。”
朱厚炜阖了阖眼,“何鼎公公呢?”
许是没想到小殿下还惦记着一个太监,高凤讶异道:“陛下并无交待。”
“多谢公公。”
朱厚炜伸手给巴图鲁,被他拽着起身,只觉双膝犹如针刺一般,知是伤到了,试着走了一步,恍若刀尖起舞,心知不能勉强,便对巴图鲁道:“我不能在乾清宫门口乘轿,劳烦你背我。”
巴图鲁二话不说,将他轻轻负于背上,又有宫人为他们撑伞。
高凤立于原地,看着撷芳殿一行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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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张国舅就是恶贯满盈,头戴御帽,□□宫女,强占民田(甚至包括周太后亲弟弟的田地),欺压百姓,这些事都干了,但是孝宗百般纵容,就是无事。当时刑部侍郎李东阳弹劾二张,还被孝宗下了诏狱,张皇后还让孝宗处死他,幸好孝宗最后没答应…… 但这个何鼎就是被孝宗下令杀掉的,他还是有军功的太监……
武宗非常厌恶这两个舅舅,但是张太后在的时候,一直就是不敢下手,一直到张太后死了,嘉靖20年才将小张砍了。
也因为这个原因,我对张皇后的印象一直很差,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爱情背后,是一个践踏人命、法治和尊严的家族,不管是对奴仆、草民还是士大夫
第六章
朱厚炜也是肉体凡胎,并非铁打身躯,此番尘埃落定,一直强撑着的一口气猛地卸下,困顿寒冷疼痛一同侵袭过来,刚趴到巴图鲁背上便沉沉睡去。
待他醒转过来,仿佛又已过去一日,万万没想到崔骥征竟然伏在他的床边。
“你怎么来了?”朱厚炜的声音哑得可怕。
崔骥征苦笑,“先前我担心你,又惦念着撷芳殿这边,就没回府,结果就看到你被人抬过来,紧接着殿门就被封了。哪里晓得这次禁足竟然做的这么绝。”
朱厚炜蹙眉,“荒唐!是我被禁足,又不是你被禁足,断没有不让你出去的道理。”
崔骥征并未作答,而是伸手摸了摸他额头,见烧退了才放下心来,随即又有些犹豫地看一旁的丘聚,“我来?”
朱厚炜目光在殿内逡巡一圈,发觉室内只有寥寥几人,巴图鲁低着头,丘聚眼神游移,嘴唇蠕动。
“到底怎么了?”朱厚炜面沉如水。
崔骥征坐到他身侧抵住他,又抓住了他的手,“待会可能就有人抬她走了。”
朱厚炜猝然起身,“我要去看他。”
“殿下,这于礼不合!”
“殿下,这不祥不吉啊!”
朱厚炜眼眶赤红,“依宫中惯例,寻常宫女尽数焚化,她养我长大、因我而死,你们都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么!”
他平素惯来冷静自持、鲜少情绪外露,就是熟稔如崔骥征也从未见过他失态至此,比如此刻,二人交握的手在微微颤抖。
崔骥征叹了口气,扶着朱厚炜往前,对丘聚道:“带路。”
晏清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已然青灰,柳宝儿坐在她的身侧为她梳妆。
“她生平喜洁,走也得干干净净地走。”朱厚炜冷不丁开口,宫女宦官们跪了一地。
崔骥征到底由内而外均是个半大孩子,能不哭不吐扶着朱厚炜已经是颇为不凡了,哪里敢看眼前的尸首,只看着朱厚炜的脸发呆。
此时朱厚炜一张小脸满是沉郁,眉头几乎锁成了一个结,那双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先前曾见的悲愤不甘、伤痛恨意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疲惫。
这疲惫里又蕴含了太多的无可奈何,这般的苍凉几乎不可能在任一个少年面上出现,可它偏偏出现在自小长在泼天富贵中的二皇子面上。
朱厚炜并无心力理会崔骥征的探究,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尸身上。
“姐姐时不时打发人去前头打听,结果听闻殿下冒雪跪在乾清宫请命,心疼得不得了,赶紧请人去北书堂找了崔公子求援。”柳宝儿哽咽道,“又焦心地等了半个时辰,却等来了旨意,和宣旨太监一同来的就有建昌侯府的人,说是娘娘已经应允了侯爷要讨姐姐做侍妾,息事宁人。她便蹲身接旨了,只是迟迟不站起来,结果大家过去一看,才发现她手里一直有一把匕首。”
朱厚炜木然地点了点头,那匕首还是前些年他赠与她防身的,“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
他苦笑着将曹公这句话咽了回去,“那匕首给我,权当做个念想。怕是有人来催了,送她走吧,回头待我禁足解了,再派人去寻她的父母,送些体恤银子。”